第十四章(1/2)
余夫人落座,命人上一壶热热的酽茶来。
她真的已经很累了,苦茶能够提神,让她清醒些,也更坚韧。
为母者,岂能轻易倒下?
“那日我请你来府上一叙时,绛儿也心生好奇,故意去园子里堵你。你只瞧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身怀六甲?”余夫人冷笑一声,“你还敢瞒我,说你不会医术?”
“夫人知道我会医术,难道不是如今的下场?”姜似练反问,“只是不知道,夫人究竟是如何看穿,我会医术。”
“倒是险些被你瞒了过去,若不是你叫人替你炮制那珍稀药材,我无意间得到这点消息,对上了你,我还真当你不会医术。”余夫人道,“你母亲虽然名声不显,可我知道的,她当年是卖药翁何玉消的爱徒,深得卖药翁真传。我只当你母亲过世之后,卖药翁便断了与你的联系,如今看来,他也深深喜爱你。只是不知,你小小年纪,又学得了他几分。”
余夫人叹息一声:“我托人山南海北的寻他,即便是知道你母亲与他之间的纠葛,也没有为难你。可如今……是由不得我了。”
她取出三个瓶子,都是从姜似练怀中搜去的。
“这是龙脑?还真是好东西。何翁果然疼爱你。好孩子,这两个瓶子里,哪一个是枯木丹?”
“世传枯木丹是卖药翁毕生研制的仙丹,活死人,肉白骨。”姜似练道,“夫人不是一般妇孺,当真相信世上会有这种灵丹仙药?”
余夫人脸色骤然一变,她自然不信。所以,之前见到姜似练,才没有向她逼问何玉消的下落。但此时生死攸关,理智已在渐渐消退,她不敢不信。
假如她不信,不是要她承认,她心爱的女儿,已经没有活路了吗?
姜似练也的确没有骗她。她手中的两瓶药,一名枯木,另一为逢春。合在一起,才是所谓起死回生的仙丹。
枯木是假死药,华佗在世也查不出端倪。逢春就是枯木的解药。所谓“起死回生”的“仙丹”,不过就是何老头儿闲着无事,游手好闲惹出来的一点小乱子。
余夫人手慢慢垂落,心头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无措。
自十三年前,她亲手将利剑捅进绝情丈夫的心口,就发誓要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今天,是她十三年来,唯一一次的软弱和无望。
空茫片刻,她再次凶狠起来:“小崽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需要你来教我!你只要告诉我,这里哪一瓶是枯木丹?”
阿娘过世时,姜似练还小,但阿娘却不止一次对她提起过余夫人。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当时已经气绝一刻,我医术不精,束手无策,本打算带走两个孩子,妥善安置。谁知道,两个婴孩一声虚弱猫啼,她胸口居然又动了。”
“想来,女子为了自己的儿女,一心牵挂,足可以死去活来。”
肖寒水说的实在深刻,姜似练也记得很深。
当时余夫人未必真的气绝,或者只是生产力竭,一时闭气过去。随后肖寒水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她活了过来。
姜似练深深的望着她。
“夫人既已走投无路,为何不让我去见见余家小姐?”
产房内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姜似练捏着她的手,指尖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比死人还要僵冷。
余夫人冷冷的望了一圈,产房里忙碌的婆子侍女,温和的看向姜似练,道:“好孩子,你要能把你姐姐救活过来,将来,不论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
顿了顿,她又道:“你如今也将及笄,若是你想,余姨也能替你做主,嫁入勋贵侯爵之家,也不是难事。”
姜似练掀了掀余绛的眼皮,她茫然的睁开眼睛,使不出一丁点儿的力气。瞳孔中,光芒已经散尽。
姜似练飞快的报了一副方子,用量煎煮办法,都一一言明。
一个懂医的婆子牢牢记在心中,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姜似练道:“夫人若是问我何求,便请您将绑来骗来的大夫,都放了吧。”
余夫人目光一闪,疑惑的看着她:“这孩子说什么呢?”
“夫人既然已经得知真相,一定会去找之前为余小姐诊治过的大夫。一来,余小姐危在旦夕,需要大夫救命。二来,也是要不惜一切,保全余小姐的名声。”
不惜一切的意思,就是杀人灭口,除掉这些可能的知情人。自然也包括了姜似练。
余夫人不语。
此时,药已煎好,端了上来,婆子不敢自作主张,询问余夫人,是否用药。
余夫人没有思量多久,让她喂药。
药一下去,姜似练取出银针,才下了两针,奄奄一息的余绛闷哼一声,咳出一口长气。
余夫人紧紧握住帕子,不敢有丝毫放松,猩红着眼死死的盯着姜似练行针的手。
余绛醒转过来,嘴唇嗫嚅。余夫人凑近,听见这浑身汗水的可怜孩子,说道:“孩子……”
余夫人脑中一闷,身形晃动,差点没晕过去。
她一心记挂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却一心只记挂着这素未蒙面,还要夺了她性命去的小儿。
姜似练道:“夫人自得势之后,行止由心,率性而为,不计得失,不计声名,只图一时之欢,怎么,如今反倒在意起这些虚名来了?”
“我若是夫人,便不必遮遮掩掩,人生在世,自在便是!便是没有余小姐这回事,难道,夫人就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好人了吗?”
余夫人急的要疯,见她不再继续下针,救自己女儿,怒火中烧:“你自己小命尚且不保,还敢劝说我放了那群老庸医?就真这么不畏死吗?”
“夫人,即便是我师公卖药翁在此,也不敢保证,必定能救回余小姐,保得母子平安。我如今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只能凭余小姐自己,能撑住这口气,产下孩子,我再全力施救母亲。若不然……”
姜似练悠悠叹了口气:“我也并非是什么舍己为人之辈,只是以夫人的为人,不必那样迂腐。何况,便是没有余小姐这桩事,余家难道就有什么好名声吗?”
余尧中是太后近臣,宦官酷吏。余夫人更是仗着余尧中的势,仗势欺人,横行山阴,的确从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余夫人压下心头火气:“好,只要你能救活我女儿,我就把那群没用的废物都放了。”
姜似练淡淡道:“您先放人吧。”
余夫人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发令放人,但要告诫他们,不许泄露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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