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天低催暮色(1/2)
七七虽过,缞衣不减。纵年关将至,廛里哅哅,安宅众人亦于家中守丧。虽安河并木氏遗命,乃令其孝期求学,只众人俱欲守孝一年方往之。
“哥哥,直畟的仗还是没有打完吗?”安蓉站在梯子上,趴在墙头,揪心的看着街道上愈发麻木的人们。
北边在打仗,西南不安宁,这世道,但凡好一点的人家,都往东边去了。
安逸板着精致的小脸,看着那些苟延残喘的人,努力让自己不要红了眼眶,揉了揉安蓉的脑袋:“嗯,还未结束。”
“那何时时候才了结哩?”安瑞懵懵懂懂的问道。
“待有治世拨乱之人出现即可。”安蓉下意识接道。
安逸惊了半晌,望着安蓉说不出话。
安蓉吐吐舌,这话似乎确实不当是三岁稚儿之口。连忙补救道:“爹爹从前每夜讲些故事,便有兵法之说。”
安瑞闻言失落道:“爹爹未曾与我讲些许故事。”
安蓉忙道:“爹爹教汝功课时不是讲了哩。”
安瑞思及却是如此,咧嘴一笑,欢喜点头:“是哩!”
远山如黛,步履蹒跚的老媪牵着幼小的孙儿渐渐走远,奔向那未知的,没有诗也没有茶的远方。不知何处,有伶人小姐凄沧曲调传来:
蒹葭苍苍,白露早霜。郎骑竹马,天各一方。妾弄青梅,泪沾红裳。信誓旦旦,梦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又晞。堤柳易扬,佳音难期。情深缘浅,战火淋漓。许妾执手,孰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三已。月拢身兮,岂于咫尺。阡陌深深,欲往边疆。迷途坎坷,妾在水中沚。
“哥哥,回罢!”安蓉不忍再看,轻轻往下一跳,稳稳落在地上,惊得老管家安一脸上的褶子颤了几颤。
安逸护着安瑞,两人慢腾腾从梯子上下来。
众人回正厅,见管家禀毕诸事。安瑞忽而道:“管家,汝名为何亦叫安一哩?”
安蓉亦好奇望着安一:“管家,莫不是您当年亦是死士?”
安一抚须道:“是,亦不是。”
安瑞困惑眨眼道:“瑞儿不明白。”
安一闻言,又忆起那场酣睡已久之旧梦,叹道:“安一,本是安家众位死士之首固称。约莫四十五年前,天下初平,鲁朝初立不过三年,刺客入宫重伤先圣,圣人昏迷不醒数日。先太子赵燔,为人乖戾刻薄,向来容不得人。其欲谋逆即位,于除夕之夜逼宫。安太师及众位将军誓死相抗,虽胜亦不敢伤了先太子,只得压于牢中;其岳父左相徐畅奔于鲜卑。”
安一顿了顿,见几位主子听得入神,不由往门外瞧了瞧,见众人不解,禀道:“前朝密事,小心为上。”
安逸颔首:“安雨。”
安雨倏然现身,单膝及地:“主子。”
安逸道:“门外守着。”
安雨应诺自去。
安一见其退出院子,继续敷陈其事道:“后安太师求陆家后人寻来医仙救下先圣。圣人苏醒,听闻此事悲怒交加。召集国师入宫。三日后,圣人下诏曰:‘左相徐畅,擅用巫蛊,操控太子,罪无可恕。’命举国擒之。又昭告天下太子病重,命即刻出宫建府。实则看守于王府内。圣人虽于宫内怒斥太子不忠不孝,然不允外传。只下密诏搜寻左相,然密使于夏江被刺,密诏丢失。圣人疑其臧于夏江,命太师往夏江搜寻反贼。”
安逸不解道:“既曾祖于先圣人有救命之恩,如何曾祖......”
安一叹气:“太师于夏江搜寻逆贼,派诸位死士沿路打听。一番斗智斗勇,虽身受重伤,亦将逆贼缉拿归案。然行至朝中,反贼倏尔大斥太师,言其背信弃义,临阵反咬太子一口。更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其竟拿出一份伪造密信。随后撞柱而亡。”
安逸急道:“圣人不曾查真辨伪邪?”
安一摇首:“并非圣人失察,时府中死士有人受制投敌,盗取太师往来信件,命能人巧匠仿制。故而,便是圣人不信,亦不容于朝。”
安逸颓然道:“怎会如此......”
安一亦几分伤感:“只其救驾有功,故而只罢免太师朝职,流放宁溪,并未殃及府中众人,亦未抄家。只命其永世不得入今,太师初归朝廷便入狱,伤势愈重,于途含冤病逝,太师夫人亦以身相随。太师之子——老太爷自此性情大变。即便当年投敌死士自缢身亡,亦遣散众位死士。时为首死士安一忠心耿耿,率二十死士不离不弃护于暗处,终使老太爷心软。只朝令夕改,是为大忌。故而命安一率众死士教导徒儿,只徒儿必当为安家忠仆之后,众死士卒后可葬于安家祖坟后之坟丘。仆父本为安家家臣,乱世时因护安太师身亡,仆母早逝,独留吾与妹妹苟活于世。只不知如何入了安一之眼,故而亦成了死士。老太爷便道:‘汝等徒儿出师之时,便是汝等卸位之际。’”
众人闻言静默无言。
安蓉心中点头:怪道安家只二十死士哩。
安瑞不解道:“如今,如何家中只得汝一人哩?”
安一道:“因前圣人命太师永世不得返京,故而太师葬于宁溪县外,太师夫人,老太爷老夫人,夫人,老爷,悉数葬于宁溪。实则吾安家祖坟并非于此。众死士俱往祖坟去矣!”
安逸点头道:“爹爹曾叮嘱吾,日后科举当返江陵,且祭拜先祖。安家四代人丁不盛,近亲只得堂曾祖之后,既安池叔父一家。”
安瑞抿嘴:“那反贼忒不是人哩!”
安蓉担忧兄长对朝廷心生芥蒂,岔开话题道:“二位姐姐如何这般时辰犹未归?”
安瑞偏着头道:“许是择书挑卷入迷哩。”
安逸亦放心不下:“管家,派人瞧瞧。”
安一应诺,出门唤道:“李桐,李桐!”
却见跑来一总角孩童,黝黑的脸蛋上挂着傻乎乎的笑:“舅父!”
“汝往前院瞧瞧,二位娘子可归家哩?”安一语毕,另打发一行人往街市而去。心中不安道: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二位娘子可莫出事哩!
却说安茉二人戴着面纱直奔书阁,选罢书卷,便见一儒生座于室内奋笔疾书,不由好奇张望。
书肆掌柜见状笑道:“二位小娘子可是好奇那书生?”
安莉快言快语道:“休得胡言乱语,某二人不过不解其缘何如此。”
掌柜笑道:“观二位娘子通身气派,便知不是一般人哩!自不知晓,穷儒贫士,无银购书,只得抄录哩。”
安茉闻言钦佩道:“掌柜大度,竟允其如此。”时下之人,莫不敝帚自珍,免费供其抄录,实在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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