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流云停豆蔻(1/2)
书院外战火连天,书院内自成一界,与世隔绝。
安蓉随夫子修文习字,苦读四书五经,每日忙得团团转,不知不觉间时光飞逝,转眼便是昭元八年。
三月美景绝世,只屋内二人俱无心思观赏。
古人云:‘双瞳翦水迎人滟,风流万种谈笑间。’安蓉愤愤望着柳淮,暗道一声:妖孽!妖孽分三等,浑身无一处不妖媚,举手投足俱勾人者,妖媚流露其表,最次!花容月貌比潘安,顾盼生姿引风流者,媚而不俗,中等!冰肌玉骨赛天仙,目若朗星气轩昂者,无一处妖媚,亦无一处不妖媚,极上!
在青枫书院待了四年,自己仍常常看他失了神,色、诱当真是太过分了!偏偏他毫无自知之明,每每和她大眼瞪小眼,神情无辜至极。
安蓉与柳淮对视半晌,始终没他脸皮厚,败下阵来,气结道:“淮兄,世人皆知,那花楼的小姐最是爱绐书生的,若是不哄得你们为她赎了身,亦也得为捞干净你兜里那起子银两。兄长向来劝某莫要铺张浪费,怎生你自个儿倒迷了心智。那絮儿便是如花似玉,只其风尘之人,向来无心,哪就值当兄长为她至此!”
柳淮苦笑,那如画眉眼平添几分愁色,他何尝不知那人真心几何,只身入情海,便再难转身上岸。只央求道:“贤弟,絮儿亦有情非得已之处,她本是一官家娘子,家中犯了事。她心悦与我,那教坊之人逼其破身,见她身陷桎梏,我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安蓉怒道:“心悦你这起子浑话你也信!淮兄,你当真神志不清了罢!我等熟读朝廷戒律,你当真不知,若其当真为甚么官家娘子,家中犯了事,身处女闾,居于教坊,你我平民百姓,无官无职,无权无势,孰人能为其赎身!便是不赎身,你这般为伊花费,一夜半两,能包其至几时?她岂不知你身家几何?既知晓你身家不丰,这般挑逗是为何?何况你如此勾留,不过多了一人深陷泥潭!淮兄,银钱不过小事,只你我兄弟情深,我实不愿你浑噩度日,自欺欺人!”
柳淮颓然,纤细而胫骨分明的手紧紧握着,垂首悲戚道:“我自是知晓,荣弟,正如你所说,我如何不知晓其满口谎言。其实不忍其沦落至此。”
安蓉将柳淮当挚友,见他难受,心中亦不好过。心知其若非当真是无法,亦不会求助自己。心下暗道:我何曾不怜惜这些无辜女子!只是你我并非什么高官候将,哪里做得到苏东坡那般,一首《减字木兰花》便为人除了贱籍呢?若是民妓,脱籍从良,自是不在话下。只其为官妓,便是你我身怀万金,亦无能为力!
若是哥哥在便好了,听闻其已攻入益州,向来不日便可凯旋。其武艺高超,屡斩敌首,上将军多次为其请功;因其本有爵位在身,初封即七品昭骑校尉,如今三年已过,听闻已官拜五品讨寇将军。若其开口,除去贱籍或有可为。
想罢叹气,转身取出五十两散银道:“你亦知晓,我这几年来,每月托人送柴火于山下一富户,复书些趣事话本一并卖予其家中小公子,倒也积攒了些,如今我只拿得出这些了。”
柳淮十分感激,退回十两道:“多谢荣弟!我已筹集六十两,四十两便好;如今银两筹够,十日内,我定当想出法子为她赎身,消去贱籍。”
安蓉摇首拿了一两:“我留一两备用。此月我积了不少柴火,怕是可卖得二两。”一担柴火约莫百斤,市价三十至四十文,一月拾三十担,不过九百来文。只是哥哥让她送柴火,不过是找个给钱的借口,因卖的是自家,梨花每每不管带回家中多少,必定带回五两银子。如今自己身上散银尚有六十两,只哪敢说予柳淮,其那般精明,不似旁的书生不通市价,准会生疑。
柳淮着急寻求友人相助,便匆匆告辞离去。
安蓉望其步履匆匆,全无往日儒雅冷清之貌。心下无奈,古人多早熟,虽柳淮不过十七,按现代算法亦只十五,然《孟子》有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其怕是已至慕艾之年了。如今其被情情爱爱冲昏了头脑,尽说些胡话。十日内赎身,谈何容易。
古时女子地位向来低下,便是各个大家,亦不免身负流言蜚语,何况是风尘之人。若说绝情,安蓉其实亦对时下女子颇有几分同情,芝焚蕙叹,只心中无奈:已经沦落风尘,本就如陷沼泽,遇着了一根救命稻草,哪有不拉拽的。只是那稻草,哪里抵得住一个重若千山的人的拉扯;最终只会二人一道,越陷越深。
只恨那,自古伊人多飘零,满江浮萍无可依。便得暖阳笼三日,风过无心褪温情。
事情要从二月前说起,自青枫书院文会之后,柳淮与那絮儿便不曾见过,只柳淮自来为人处世君子风范,只觉那一吻委实对不住絮儿,几年来一直心有挂碍。
本若再不曾相见,许是无那后事绵绵。偏生这二人于二月前——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遇上了,至此翩翩少年便染了相思症。
自来各个书院俱为元宵节后方开学,安蓉与其俱是‘离家过远’,虽一真一假,然俱是有家归不得之人。故而年年相约一道过年。元宵灯火如霞,美景如画,二人行至闹市,忽闻一阵琴音袅袅,不由举步追音而去。
只见一灯火通明的楼院,上有一匾,匾书‘沁香坊’三字,安蓉本不明其意,还道其是茶楼。只又见其于外间搭了一木台子,台下熙熙攘攘挤满坊间看客。
那歌台舞榭之上,抚琴之人姿容淡雅,眉目如画,一袭竹青色留仙裙,素手芊芊,轻捻慢拢;而那翩翩起舞之人,正是絮儿。安蓉这才明了,此处怕是女闾教坊之所,心下有些尴尬。只众人俱痴迷观看,柳淮亦目不转睛,安蓉实不好多言,索性一道欣赏。
只见絮儿红衣似火,妖娆婀娜,和琴而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那长袖随着舞步甩出道道圆弧,一颦一笑,动人心魄。身段优美,轻盈飘逸,摇曳生姿,裙摆或起或落,缠绵心弦。
一曲终了,安蓉只觉自己终于见识了正真的鸾回凤翥,翾风回雪。心下暗叹:果真当年不曾看走眼,这絮儿长开之后,当真是千娇百媚,国色天香。待得回头,便见身边之人不知何时紧握折扇,双目痴迷。
本以为其一时沉迷,不想越陷越深。因书院平日不允学子外出,其更是搬出书院,于山下租了一间乡舍。时时往沁香坊而去,所幸其不曾旷课荒业,否则只怕会被学监赶出书院。
说起学业,安蓉如今九岁,因记忆较强,去岁11月末勉强贯通四书五经后,便越级升入甲班与安瑞一班。惹得其总是嘀咕若非其学武分心,也早便越级了。本忧心会遇着林五郎,却得知其今年二月考童生,11月便请假离去,回乡科举,不由庆幸。只其至今未归,不知可是欲参与四月科试。其兄为小三元,想来其亦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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