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2)
呼哧……呼哧……
痛楚,喘息,浸染在黑衣上的血。
那个男的到底是何人?三番两次地出现,身在远处未能看清他的容貌,却想不到如此纠缠不休,竟然在她离开复命时屠戮了渡口所有睚眦堂部众。
持剑,拈花在手,脚下,血流成河。他竟是发现了躲在山崖上观望的她,穷追不舍,幸得混入赶集而归的车龙,再被熟人接应,才得以在西廊城中脱身。
然而接应她的那个人,却想要将她关在姑婆屋,阻止她的行动……
女子咬着牙,捂着受伤的手臂,靠着青砖墙一边无声行走,一边脱下被血染湿的黑衣,露出里头一身红黑相间的大襟短衫,宽大的刺绣饰以银环,俨然是壮族少民的打扮,她眼如潭水,噙满了冷冰冰的怨恨。
“阿静……你居然想妨碍我,那你可怪不得我了。”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着眼神一凛,姣好的容颜上是恶狠狠的阴翳。
漂泊十年,苦练七载,只为……
“堂主竟然是那样的孬种,留着狗皇帝的孽种作甚!……只要是狗皇帝和他的人,我爱如都要……”
都要……全部杀光!
巡检司的正堂,一幅龙虎图横挂于上座,两旁锦旗排立,花岗岩的地板和红漆的梁柱显得古朴庄严。
“少监大人,请饮茶。”县令对着同席于上座的陶雪义敬茶,倒茶的皂吏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见陶雪义双指扣桌以示敬谢,不由得抬眸多看了他一眼。
陶雪义手捧紫砂茶杯,闻一缕绿茶芳香,“岭南的茶,甚好。”
两片薄唇抿过杯缘,热茶入喉,引起一道好听的轻叹。少年见这位大人面容俊秀,是他从未见过的好容貌,细挺的鼻梁,光洁的皮肤像抹了傅粉,墨发从鬓角滑落几缕,直让人忍不住随着飘动的发丝望去,却见灰白的衣袍上沾染着一丝血红,少年看得差点恍了神,见他放下空杯,立刻又为他满上。
“刚才在路上,你们抓了一个人?是把他带来巡检司了么?”
“是,已经押到牢中了。卑职也没料到,蒲牢堂的残党贼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市井。”县令露出一派官场笑容,拈了拈须再道,“府衙案察司在处刑了前水师提督之后又查办了和他生前有过勾结的党羽,他果然和江湖有私通。大理寺派来的寺丞就在几天前剿除了位于封开县的蒲牢堂总陀,竟然搜出大量提督府的珍宝财物,甚至还有其引渡流寇的出航纪录图……然而堂主已经自毙,蒲牢堂又擅长隐匿游击,近日府县各衙门都在倾力搜捕残党。”
“如今抓到了多少人?”
“蒲牢堂的帮众常年混迹市井,各有行当,缉拿上确实颇有难度,目前在这一带只抓到了两三人。”
“他们有无人提起睚眦堂?”
“睚……?”县令两眼迷离,寻思少倾,他摇摇头,“这个……卑职虽不曾听犯人说过睚眦堂,但皆是取龙子之名,莫非此睚眦堂是蒲牢堂的分支?敢问少监大人是从何处听说此党的?”
陶雪义望着手中茶色青青,浅笑道:“咱家口说无凭,建议大人可用此作审罢了。”
县令感觉被卖了关子,又只能连连点头称是。两人无言,气氛静默,县令喝着茶,不由得又想到,既然这位少监抵达了南海县,那么传说中的广信刺史,也就是当今五皇子也应该出现才对……他觉得有些奇怪,正要开口,却被对方先问道:“大人,那个今日被押的人……”
陶雪义话正说到一半,只见那中年捕头脚步急促地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他见陶雪义气定神闲,悠然地喝着茶,全然不在意他的闯入,却又似乎带着一丝针对他的傲慢。
县令茶杯一放,“何事?”看见捕头目光微妙,县令眉头微皱,知道匹夫们难免会对太监有那么一些不削之意,但他为人圆滑,自是不希望从四品少监因此不悦,便对捕头投回一个强硬的眼色。
捕头凑近县令,俯身接耳,县令听他言罢神色一变,立即起身对陶雪义一拱手:“卑职有事要先出门外一看。”
陶雪义气定神闲,只是抬抬眉给出一个眼神,便继续饮茶。
县令随着捕头一同出了正堂,室内只剩一个皂吏在下座一声不吭地沏茶。陶雪义翘起一条腿,微微侧身靠在椅背,望着堂前的天井出神。
采石场的激流混合着阵阵悲鸣,每个抵在剑刃上的人除了缄默就是哭喊着不知。
不知、不知……竟然不知那曾经被贬落岭南最终病死的四皇子,被带去了何处?
陶雪义冷笑。回忆着那个在山崖上逃走的人影,背影纤细,头上插着一把显眼的银梳――那想必就是把他从蒲牢堂的任务中忽悠过来的女子。
只是那个被骗了的男人,现在却被关押在牢里。陶雪义手指轻抚紫砂茶杯滑润的边缘,想起那人在自梳屋前和流氓快要扭打在一起的模样。
倒茶的皂吏少年拿着新沏好的茶走到陶雪义身边,见他神清悠然像在假寐,突然一道笑意在那菱角嘴上微勾,竟把他看呆了,手被茶壶烫疼了才回过神来。
飞落在天井的两只白鸽扑翅而起,人声从远而近逐渐清晰。小皂吏提着茶壶往去,走在捕头和县令前方的是一个穿着矜贵的青年。陶雪义缓缓直起倚靠的身姿,灿烂的阳光透进天井,光影分明,从光中走来的年轻人见着他,绽开的笑容光风霁月。
“陶公公!”
迎着那声清亮,陶雪义从上座站起走向年轻人身边,撩起衣摆正要低身行礼,却被对方一把扶住,乍看之下宛如一对久别重逢的兄弟。
“如今就不用这样了,我从今天开始就是……”
“广信刺史,是这个叫法,对吧?”陶雪义直起身,眼波含笑,眼神越过对方看向后面陆续涌来的县令和捕快,众人皆一副郑重又惶恐的颜色。
“没错,比知府低一些,比知县高一些,实则只是个虚名,但既然赴任,我也……”说到一半,却见知县和捕头齐刷刷地朝他噗通而跪。
“臻王殿下,巡检司办事不足,让您迷失在外,旅途劳累,请殿下责罚。”
县令面朝大地头顶青天,看不到的那张圆脸上已是青白交错。就在刚才,当他们在路边的小吃摊上,发现因为只有银锭无从找零,只能买下两桶钵钵糕的臻王时,所有人都僵直了。
“啊……”臻王眨了眨一双桃花眼,看了看陶雪义,又看了看两人的脑袋,“我没有责备你们,快起来吧。对了陶公公,你来给我宣读这个。”说着,从袖兜里拿出一条明晃晃金灿灿的物件。
巡检司众人瞬间僵成块状,不敢吱声,亦不敢平身。呆呆站在一旁的小皂吏眼睛嘴巴张得老大,被旁人扯着才噗通跪了下来。
天井透进来的光线耀眼,臻王一身青袍乌巾风尘仆仆,他披着半边艳阳,煞有做派地单膝跪地,陶雪义为广信刺史宣读赴任圣旨,清冽的声音回荡在巡检司正堂。
红豆,粟米,马蹄,桂花……晶莹剔透的钵钵糕口味俱全,两个桶里用井水镇着,拿出来时还是冰凉,配上绿茶咬一口,弹牙又清甜。
上座的茶桌上放了两碟,两个桶里的钵钵糕则被分给了巡检司。正午,阳光更烈,皂班们下去歇息了,捕快和县令则下了牢房,正堂里剩下陶雪义和臻王两人。臻王吃糕的动作依然是彬彬有礼,十分优雅,却是一口接着一口,不一会儿便吃下了两三个。
陶雪义给他倒上茶,道:“殿下这数月从京城到南方,不是只身一人吧?”
臻王啖一口热茶,浅浅一叹:“我出了京郊驿站之后雇了一个马夫,他叫欧阳大,那位大哥本事可多了,他说要照顾旅途劳顿的马儿,人还在马厩。”
欧阳大……午门带刀卫戎军千户。陶雪义心中了然,毕竟臻王隔夜出京还能带上圣旨,说明这一切都是皇上默许的,那自然已经安排妥当了。
“殿下,周县令在牢房审问人犯,我想下去一看。”
“公公……不,我还是叫你陶师傅吧,你也不用叫我殿下,叫老爷未免有些奇怪,还是叫我少爷好了。”臻王吃掉最后一块钵钵糕,用手帕擦了擦嘴,“我也想去牢房。”
陶雪义刚起身,看着臻王一副真诚笔直的眼神,有些拿这位温室里长大的少爷没办法,只能颔首。两人出了正堂,走往东院刑狱所,踏出屋檐时,天空乌云聚来,晴天转阴。
“少爷,这岭南天气多变,你以后要记得携伞进出。”陶雪义走得稍快,他在进巡检司时在县令一番带领下稍微熟悉了此地格局,便走在臻王前方领路。
“……陶师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