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2)
天已入暮,刺史归宅,长随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也为家主做好了晚膳让丫鬟端了过去,主房内灯火通明。
而他,则在厨房里吃自己的那份裹蒸粽,配上从老家顺过来的酸菜,再悄悄倒了一小杯双蒸,映着暖黄的灯光,虽然一人独酌却享受得惬意。
景柯回来之后就和陶雪义谈那睚眦堂蒲牢堂的事,看来广州城的按察司应该有些进展了吧。
此时,主房内。
“唔!好吃!”啪的一声,年轻的家主腮帮微鼓,筷子一敲,一双桃花眼放出亮光,俨然一副美食家的风范。
表情正经的护院大哥站在臻王身后,一脸寡淡的管家同席而坐,面前摆着酒杯和酒壶,负责时不时给少爷倒一杯。
从广州府回来,臻王把按察司和县衙最近在治理前提督引渡来的那帮南洋流寇,和蒲牢堂残党的逮捕进度说了一遍,然而四皇子还在生又被劫走之事,如果不算家里那个长随,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欧阳大的身份在臻王的认知中还是那个驿站里雇到的马夫兼保镖,自是没有对他透露丝毫。如今只知,睚眦堂精心布局劫走被前提督收押的四皇子,尽管不会就这么杀了他,但毕竟落在不明真身的江湖党匪手中,生死未卜,而且睚眦堂真身不明,目前只能从蒲牢堂的残党口中逼问。
陶雪义见臻王的酒杯空了,又为他满上,年轻温润的脸上已有几分红云。他与臻王相识相处也有十年,这位皇子的天真性格多半来源于他那天性活泼,又虔诚修佛的母妃,但他如今也是弱冠之年,众多宫闱之事看尽,他的心思并非如他表面般天真。
这一口又一口的给自己灌酒,正是他对失踪皇兄的挂念与忧心。
臻王比四皇子年幼五岁,彼此母妃结拜金兰,两位皇子从小关系甚好。当今皇帝在位三十年,皇后嫡子与后来的二皇子三皇子尽数早夭,四皇子年二十五,再来是有两位公主,便是五皇子臻王。然而皇帝年少登基正是盛年,子嗣却不甚兴旺,近年来只有年仅三岁的六皇子出生。
陶雪义思忖着,心中浮现一抹猩红蟒服的身影。自他被都统收为关门弟子起,朝中关于师父的传言从未间断……陶雪义不禁为突然想起师父的事而皱眉。
“这裹蒸粽比起江南的粽子风味截然不同,今晚这一道是煎、蒸两做,各有风味,叶兄真是好手艺。”臻王放下碗筷,清亮的声音因为酒意有些沙哑。
陶雪义回过心神,对他微笑附和。笑银见少爷和老大哥出去花园消食,管家也回了账房,便把桌子收了。当她捧着餐具器皿回到厨房时,发现长随哥哥在做八段锦,也不打扰他。
弯月当空,一日便过去了,后日就是端阳佳节。笑银捧着一个粽子从厨房出来,心里装满了珠江上竞逐的龙舟……不知这些天还会不会下龙舟水呢?
“你是说,皇上不知道景汐还活着?”
刚剪下的蔷薇落在水洼,龙舟水的踪迹沾湿了襦裙。优雅的花园只剩二人,敬妃流连在花丛中,另一人悄然站在合欢树下,树干掩了半个身影。
“知道又如何?生不见人……搞不好「还活着」又变回了「曾活着」。”那人声音低沉而细腻,他背对着敬妃说得漫不经心,低头看那合欢花落红如丝。
敬妃不敢大声,又忍不住提声呵斥,便是扔下剪子朝那人走去:“姬大人,为王宪同设局救景汐的是你,怎可如此说?”
“那四爷本是已死之人,是皇上都舍弃过的一条命。他能不能重见天日,回到他那狠心的父亲面前,只能由自己造化。”
他的回答不紧不慢,卫戎都统姬沛朝她微微回头,厚重的傅粉如瓷面具一般覆盖在整张脸上。漆黑的上唇,深红色的下唇,深紫色的眼线浓重地勾勒在眼睑,末端飞入鬓边。乍看之下,那双眼中黑白不分明,仿佛画在白纸上的两撇无睛之目,两道柳叶眉飞入鬓,看不出年岁,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只有那不似武者所有的声音,宛如伶人般悦耳,却是出自此妖容之口,更显可怖。
敬妃作出昂首状,但两只紧紧相握的玉手却在颤抖,“本宫知道……只有继续保密,才能避开皇太后的耳目,若是声张,就算皇上介入大动干戈,搞不好更惹得江湖歹人会对景汐下狠手……”
“娘娘心思通透,下官无需多言。”
“可是,姬大人派舒公公整顿广府水师衙,那可是大动作……”
“下官已经说过,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姬沛迈出树荫,身上玄色的披风飘扬。
敬妃伫立在原地,被屏退在房中的张月忠见都统离去,便快步朝主子走来。
偌大的宫中,终将只余她一人。看一眼乖巧的内使少年,敬妃淡然一笑。
皇后无子,皇后又是皇太后的亲侄,朝中重臣皆是凤族外戚……四皇子、二三皇子,二十年了,她又怎会不了解?
只愿……景柯还能看遍那岭南百花。一定要,慢慢地看……
在鸡鸣中醒来,叶峥昨晚被少爷大赞厨艺,遂一夜好梦。果然人还是喜欢听夸奖,这让叶峥暂且忘了那犯太岁的运程。
天蒙蒙亮,人醒来时总有些口渴,随手拿来床头的凉茶喝了个精光。叶峥的房间和厨房都在后院,承蒙家丁不多,他得以一人独占一间,心想竟是比老家的房间宽敞不少。望着窗外那片有待他发挥的田地,长随的心中萌起一点悠然自得的美意。
然而一大早喝凉水实在有些失策,叶峥才刚穿好衣服,便忍不住奔了出去,然后在茅房的小窗里欣赏了今天的日出。
折腾了一会儿,解决完事。男人正要去打井水,却见一人站在他的后院里,素衣如云,翻腾回转,是在舞剑。
“老陶……?”叶峥定睛看去,陶雪义只穿着那素白中衣,手上软剑入风,簌簌地响,他剑步轻盈踏地息声,剑路不快,正把一套剑招慢慢使出,身姿柔韧优美,步步凌波,翩翩若舞。
练完了一套,接着又是一套,见他挥剑如执鞭,剑势宛如游龙出水。他虎口稳健有力,手腕运转极快,左手背在身后,从容而凛然。那尖尖的下巴轻扬,脖颈露出一截皙白的弧度。他步伐退时平稳,进时猛烈,忽而一个旋身,剑气化作银环,刹那环绕。树叶飘落,他落地收招,平剑在眼前,竖起双指的左手交叉,弹去剑锋上落叶一枚。
两人对视,晨曦照得顶上树冠闪闪,漏下一地婆娑树影。陶雪义单薄的中衣在一轮运动后衣襟微开,他肩膀起伏明显,轻轻地喘着,树冠剪落的晨光照出身上薄汗粼粼。
叶峥是第一次这么看陶雪义舞剑,没有实战时瞬息致命的狠辣。单薄的衣裳显出他身段柔韧,一步一起手,软剑游走,形意合一……果然高手就是高手,叶峥也忍不住夸了一番。
“原来管家也晨练?”叶峥就着井水洗了把脸,话里装出一副自己也在晨练的意思。
他看陶雪义也就二十来岁,这身功夫感觉至少也有二十余年的厚积。叶峥自以为师从老爹,启蒙得早,根基还不错,但看来还是不如那看似文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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