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

从地面的上下震颤可以得知列车即将进站，一条颜色鲜艳的油漆线条将人群与机器轨道隔开，只有夜风裹挟着几片垃圾悄然越界，吹入铁道之中。等待的人们都在各自注视时间和轨道尽头，焦躁地跺脚吐息，抱怨这列因为雨天而迟来的工业机器。几滴雨滴落在了他们头顶。有人怀疑地抬头看钢筋攒聚的穹顶想找出雨滴的来源，但双眼只能看见那里层层向上的堆叠构造，于是丧失了兴趣。那几滴雨点也很快被人群的热气所蒸发。

有人似乎被卷入铁道的垃圾吸引，一步一步走到黄线之外，伸出手去。废弃巧克力包装纸在风中一跳一跳，已经磨损的女星的面孔也在飘来飘去，招手让他再靠近一些。站在线内的人群在这时突然变成了整体，伸出手来强行将这个落单的人拉回来，包围了他。坐在潮湿地面上的男人不明所以，揉揉眼睛看着自己刚才想一跃而下的轨道。人群叽叽喳喳，诘问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列车进站的声音才将这股浪潮劈成小块，融化进更大的杂音之中。男人逃过一劫，趁其他人忙于上车下车时溜出了车站。

一直等待在穹顶之上，俯视下方人群的棕色眼睛跟着那个男人移动，直到他彻底变成人群中再也找不到的那个点才放弃。

“呸。”

拆开一包巧克力，他小心地咬下十分之一，让这一小方甜食融化在舌头上，刺激咽喉和麻木的大脑。蹲守了一整天，饥肠辘辘，失望，外加寒冷并不能被人类零食所化解。但是这点甜味足够让他再蹲一个晚上，直到食物送上门来。

即使身处高处，下方流动的人群还是像极了自助餐厅里的食物，来来回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自助餐厅也是要缴费的。吃掉什么东西就得付出什么代价。他是翻捡垃圾桶的野猫，时刻希望找到点什么免费的东西来果腹即可。随便打砸自助餐厅来填饱肚子实在是太暴力了。太需要体力了。他做不了。

“是谁有这么好闻的气味……”

刚刚裹好巧克力的包装纸，塞进袖口里，他闻到了自己有可能分一杯羹的猎物的味道。男性。年轻，但是被死前的气息包围的严严实实，大概不可能和前面那个男人一样临时出问题。

选定了新猎物的他精神抖擞，沿着互相连接的钢筋支柱快速跟踪下面那个男孩，结满冰渣的衣服由于运动抖落下一片细小水珠。

下面的人群即使抬头，也只能看见有一团黑影掠过眼角。傍晚的车站并不能被路灯完全照亮，猎食中的动物沿着黑暗的边缘滑动，偶尔投下类人的阴影。

走出市火车站，钻进最近的地下通道里，霉菌和水汽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这地方他熟悉的能够在脑海里画出整幅地图——哪里是出口，哪里有拐弯，哪里是台阶都一目了然。前面的男孩走路很慢，时不时停下来看标牌，有时还会拿出手机回复消息。

这种追踪太无趣了。他开始猜测着这个小猎物会死于哪种方式——地下通道坍塌？抢劫？自杀？越是往深处走，男孩头顶的死亡气味就越是浓烈。跟在这么一块新鲜的食物后面，却要抑制住自己不立马动手很难。吃，吃，吃，他的牙龈在发痒。

到了地下通道被封锁的某处，男孩脱下自己的背包，掏出蜡烛和粉笔。

“……？”

他蹲在暗处，静静看这个即将变成食物的男孩究竟想在光线昏暗的地下通道里干什么。蜡烛被点燃了，摆成三角形。男孩用粉笔画出一片毫无意义的图案，边缘连接三支蜡烛。潮湿的地面很快让粉笔印记模糊不清。

哦，原来是这样。他差点笑起来，看那个男孩收拾起自己的工具开始碎碎念。看来又是人类以为自己能召唤出点什么的仪式，从不知道哪本魔法书上摘抄出图案就来尝试，结果不是失败就是惊动了路过的恶魔。

我可不喜欢恶魔。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准备做点什么来阻止男孩的进一步行动。虽然不能生吃猎物，但好在他长的和人类几乎一样，至少能蒙混一般人。

“你在干什么？对，就是你。”

他从暗处走出来，故意大声指责站在蜡烛之中的男孩。蜡烛烛光猛然一闪，现在死亡临近的气味浓烈的简直像身处墓地了。注定成为猎物的男孩抬起头来，看见这个陌生人也皱起眉，试探性地叫道：

“……阿努比斯？”

沉醉于食物气息中的他后退几步，后背猛然发冷，时刻准备逃走。起先他没有注意到，但现在只相隔几步，地上的粉笔头在他出现后自动写出了他的名字和身份：

阿努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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