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音在此(二)(1/2)
“金蝉子是谁?”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是的,梦里也有人将我唤作“金蝉子”,可我叫陈玄奘,乳名江流儿,跟那“金蝉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金蝉子”这三个字的意味也实在古怪,不像是人间的称呼,倒更像自佛经上描下来的,我不明白仙人是什么意思。
我注意到人来人往,他们的脸竟是模糊的,声音嘈杂却不真切,不约而同地绕过我们两人,想来也是仙法的功劳。
他慢吞吞道:“金蝉子……金蝉子是如来佛祖座下第二弟子,他精通佛法,是仙界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你,就是他。”
我道:“仙人想必是认错了,对于佛法,我略知一二。对于仙道,却一窍不通。再说,我只是金山寺的一个小僧人,肉体凡胎,又哪能高攀仙人之位呢?”
他把那折扇转了三圈,扇尾轻勾,竟化成一段柳枝,轻轻点在我眉心。
一瞬间,我只觉得四肢百骸轻松起来,似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
他道:“你之所以变成这幅模样,只因当初的一个过错。当日你竟敢在如来座会上打瞌睡,惹得满堂笑话。佛祖让你经受十世轮回,磨砺心性……这些你可想起来了?”
他说的话都变成鲜活的画面,在我的脑袋里起伏着。这些零星的碎片是那样真实,我似乎又回到金莲交错的仙界,就算我不想信也不行。
我肩上一痛,仿佛被捆仙锁缠了个结实,我记起来了,那日我被二郎显圣真君绑着,压到沉香阁那里,轮回台就在我的面前,冷冰冰地转着。
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记忆。
他道:“你千年的念想与修为,只有过了今世,我才能全数归还给你。金蝉子,你今世注定遭遇劫难,但只要挨过一时,你便可再次回归仙位。”他滔滔不绝道:“你可想知道怎样才能结束苦劫?只要你离开金山寺,去西天极乐,广修善缘——”
我知道要听仙人把话说完,可还是忍不住打断他道:“仙人,你误会了,我不想知道这些的。”
他噎住,怔愣地看着我。我解释道:“我还要去买糖,不敢打扰仙人。”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急道:“金蝉子,我不是把话说的很明白吗!怎么,你不信我?”
我当然是信他的。我也相信些许我这个小僧人真有过在仙界满堂皆誉的时候。
但如今的我是凡人啊 。
我修习佛道,本就讲究无欲无求,苦也是过,甜也是过,心如止水,水如明镜,镜映万物。这些话,我以为仙人都懂,可他竟一脸不解,一定要让我给个说法。
我只好费力解释道:“如果如来佛祖要让弟子受劫,想必是要让弟子感受人间喜怒哀乐,弟子只需安稳地度过一生,而非一心想回到仙界,这才是佛祖本来的意愿。”
那人气道:“如来才没这么想!”他竟直呼佛祖名号,我吓了一跳,不知他在仙界有哪个官职,谈吐间并不遮拦。
他又劝道:“天上很好的,你在天上有许多朋友,我们都盼着你早些回来。你虽历经十世,却没有修得十世的善缘,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的生死簿就会从仙界转到地府,阴间的事玉皇大帝不好插手,到时候,你就真的生生世世只能活在人间,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不觉得做人比做仙低了几等,我想,这神仙虽然会仙术,心性却不如念慈方丈。如果是方丈,他一定会理解我的。
我摇头道:“人间很好,金山寺也很好……”
他被气得发狂,嘴唇抿成一把薄刃,那好看的面皮竟生出几分仙人不该有的煞气,怒道:“金山寺很好?人间很好!好一个“很好”!”
他似乎再也端不起仙人的架子,柳枝直直冲我的眉间打来,我躲闪不过,脑中又被强行灌进数不清的人物和声音。
这些记忆并不令人愉悦,反倒让我的身和心都疼痛起来。我从未想过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也能让人溃不成军。
我在心底默念起清心咒,等那些画面散去。
仙人冷冷道:“你在那里挨打挨骂,被人欺侮,受人差遣。这就是你口中的金山寺!你又到陈府寻母,破了陈家冤案,谁知你的弟弟怕你归宗分家产,诬陷你是妖僧,偷窃陈家传家宝,你被杖刑三十大板,伤及肺腑!这就是你说的人间!”他道:“有什么可留恋?”
我不说话,我知道他说的话是真切的,我已经看到他想让我看的东西,他却看不到我的所想。
我想到念慈方丈亲自去挤羊奶喂我喝,想到无悲心情好时给我买的山楂,想到我的生身母亲抱着我哭道:“真的是你,我的儿子。”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懂呢?
正当我不知如何脱身时,那“欺侮我的”,“差遣我的”人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把我和仙人都吓得抖了三抖。
“陈玄奘!”
慧能的身影在一干模糊的人影中显现出来,仙人很惊讶,道:“他是什么人,竟能破了我的术法?”
慧能一看到我,一双眼睛射出两道凶光,他道:“陈玄奘!你可总算被我找到了!”说着,举起硕大的拳头就要打我。
我也不躲了,喜道:“子信,你叫的没错!我是陈玄奘,陈玄奘是我。”
他顿了一下,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拳头没有落下来。
我转身,只见身后空荡荡的,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人群又开始熙攘起来,人间的种种和我擦肩而过,让我觉得很踏实。
我突然不想去皇宫了,因为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推辞。我的金平糖到底还是没来得及买,时间已是正午,我一路躲着慧能的捶打,小跑着回到方丈身边。
念慈方丈一脸平静,他面前的茶已经凉了,老人闭目休息。他没问我去了哪,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钱还剩多少,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至于无喜,他急得满面通红,一见到我就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你去了哪?怎么逗留了这么久?你怎么老给我惹乱子!寺里给的银子你花了多少?”
这两人的表现实在太具讽刺,我在心里偷笑起来。
我们四人立即动身,方丈拿出皇帝赐下的通行令牌,进了皇宫,我们被领到皇庙里,里面呆着好多个和慧能一样的年轻的光头。慧能在我身边七八年,也被我带的不要面子,还想着要打我的事。我压低声音道:“师弟,凡事不要做的太绝。若我一朝当了神仙,到时候在功德谱上做手脚,吃苦头的就是你了。”
慧能奇怪地看着我,认真道:“就算你当了玉皇大帝,我也照打不误。”
我无言以对,只好不去理他。
我一直觉得金山寺很气派,没想到,这皇庙更加气度非凡,先不说它能装下在场差不多上百位僧人仍绰绰有余,也不说梁上一凿一斧刻出来的繁复经文,我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断定,最前方三尊大佛身上的金光绝不是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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