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2)
任捷把冰淇淋递给在展览馆长椅上盘腿而坐的我,我们各自端着个粉红色的盒子愉快地吃起来。墙上本.多尔那副老妇的名作被往来的参观者驻足观赏,议论,拍照。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幅画。”
“熟悉的气息。”
“他可能会把它买下来挂在你的卧室。”
“如果每天睡前必须要让我看到这么个东西,他真是学聪明了,实在是个非常好的惩罚方式。”
“你现在是在自我惩罚?”
“作为一个□□,你必须要了解一下你打击的对象。”
任捷摘下墨镜毫无兴趣地将目光摆在油画的中央那张沟壑纵深的老女人两颊。
她也回以同样死气沉沉的绝望。
这样的绝望我太熟悉,它已经进入了我的身体,起先我对于它的靠近还非常恐惧,可并无半分招架之力。奶奶躺在担架上,血液干涸粘着的头发成了硬结,脸像是恐怖片里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恶灵,猝不及防就冲出来咬住活人的喉咙。
我孤零零地坐在停尸房外的长椅,盘着腿。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过了老半天才把我想起来,拿过一叠文件要我签字。他问我亡者是否买了殡葬保险,语气敷衍,知道就算有我也拿不出半毛钱去买供奉。我当然也可以申请免费处理程序,他们就会把她胡乱清洗一番,扔上冷藏车运到肥料加工厂。
和那些曾经被展泽杀死用来赚零花钱的猫狗一样,她也将变成高级养料去滋养我们被核废料污染后枯竭的土地。
蒋涣什么时候到的我没有察觉,他揽我在怀中,吻着我的头发,我忍不住流泪,他搂得更紧。
“别担心,小源。”
他挥手,身后跟着的男人推门进入了停尸间。
不一会儿出来时,他向主人报告:“费用都付清了,下午就能火化,他们会提供最好的灵位。”
“我不要你的钱。”我的倔强此时无比空洞。
“没关系,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悲伤攫取着我的精力,我闭上了眼睛。
死亡从“宝贝”的嘴里讲出变成了诗意的逝去和永别。
这个词在通用语里是中性的,可是在桑格美亚语和落加尼尔语里是消极词汇。当仿生人的锁定对象死去,她们可以在其他继承者那里得到解锁,接着重新被锁定。
她们不用去模拟人死亡后的悲伤,人类不会在乎一个仿生人是否为濒死的自己或亲朋难过。她们存在在世上,等到使用期限来临,被送进工厂,拆解,销毁,比人类任何在生死边缘的苦苦挣扎更加从容自然。
积极词汇很容易在续链上得到匹配。她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较之人类光明太多。她们眼里的笑意是真的,想要给予对方慰藉的心(情绪感应程序)也是,她们纯粹到冰冷,满怀人类难以拒绝的诱惑。
在她们的设定里,没有恐惧,没有私念,没有对生命停止的抗拒。
“我的爱情已经apelaiya(桑格美亚语里的“消逝”)。”
用词突然改变,我停下了手里的记录仪,“宝贝”慢悠悠地阅读着手里我给她的那本《明顿散文选》,这个散文集是正规的通用语版本,没有半个字是区域语。她再一次把中性的“死亡”替换了。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这么做,前两次发生时我以为只是我的选本不太精准。但这次我确信这不是文字的问题。
“宝贝。”
“什么,小源。”她放下了书,微笑着看我。
“你把第三段的前两句话再念一遍。”
“宝贝”把书翻回去,开口道:“我趟过希兰妮亚山的山坡,意识到我的爱情已经apelaiya。”
我皱眉,把书拿过去指着封面上几个明显的烫金标题:“告诉我这是什么。”
“简明通用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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