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2)
醒过来天已大亮,水龙头里的水在往外滴,我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来把开关拧紧。
任捷已经不在了。
没有搭乘直达基地的便车,而是在路边租了一辆脚踏车。一路上,我没有看见任捷的身影。蹬着车子经过抗议者的营地,边上的两个废弃“阿莉萨”肩膀和胳膊上晾晒着小孩的衣物和尿片。
有人蹲在人行道上烤土豆,看见我就吹了声口哨,我回头,他站起来挺动下半身,朝我做着猥琐的动作。我把准入证交给门口的警卫,但眼睛一直盯着那个人。他一边扮鬼脸,一边用司各特语叫骂,骂着骂着,他停了下来。
警卫将证件还回,开了门,我双脚踩地撑着车子没动,依旧看他。男人别开了同我对峙的目光,吸吸鼻子,蹲下来低头继续烤土豆。
我骑车进入了基地。
“蜂巢”第二道安检门口,李蔼希在等我,把身上的物品托管后她替我穿上了无菌服,我跟着她进入了巢内的中央试验区。
穿过观察室后,我们在半圆长廊处停了下来,长廊是透明的,分为三格,低下是一个圆形的像手术室一样的地方,中间的操作台上躺着待生产的仿生人母体。手术室里的仪器设备大部分不是为她准备,而是为了迎接即将诞生的宝宝。
我目光越过身边的李蔼希,看清长廊另外三格里已经站满了基地的首席研究员和工程师、仿生工程学的教授们以及各大媒体。
我注意到有一对男女,他们握着对方的手,紧张地盯着下面鼓着肚子的仿生人,李蔼希的助手在对他们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手术室另一方的门打开了,进来了四个产育研究员,他们抬着经过消毒的胳膊,面向围观的人群站定,李蔼希环视两边殷殷期待的人们,对着话筒简短地向下方示意开始,产育员们便转身来到产台边,接下来的一切就全看他们的了。
中间的观察区只有我两,我们凝神屏气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李蔼希虽然面无表情,但不久就伸过手来拉住我的。不远处的那对人类父母从穿着打扮看不像是能负担得起代孕费用的家庭。
“妻子是隐态女性,卵巢和输卵管发育不良;丈夫的精\\\\\\液稀薄,精\\\\\\子存活率低。他们是从两百多对志愿夫妻里挑选出来的,所有费用全免,后续的观察费用和孩子十二岁前的体检费也全免。”
“如果孩子有先天慢性疾病,对这个家庭来说就是灾难。”
“合同里很明确,孩子不幸患有不可逆先天疾病的话,父母不得放弃抚养权,治疗费用由基地承担70%,直至这个孩子终身。”李蔼希又有点像是自我安慰般补充:“不过放心,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不到0.0012%。”
手术室中间大屏幕上,产育员们开始排出人工羊水,我忍不住问:
“贝丝...怎么样了?”
“工程师们正在尽力恢复受损的中枢芯片,暂时还没什么进展。”
“基地以前发生过这种事吗?”
“我相信没有,这是最有趣的部分,”她瞟了我一眼:“记录永远都会是:一切正常。”
隔着羊膜,我能看到红色蠕动的小手。
“你的那位同事本来应该有资格登上今年‘贝尔登特奖’奖台的......他真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我心底的嘲笑她没法听到,于是说:“我下周结束就会离开。”
“回学校吗?到了论文答辩,准备毕业的时候啦。”
“我是说,我要回第三区。”
李蔼希转过身子对着我。为了能够确保眼下这一惊人壮举不出一丝差错,她本就憔悴的面容愈发疲态尽露,现在我说不清她眼睛里究竟是什么情绪。
半晌她才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大屏幕上,我还是决定告诉她。
“我要回去完成婚约。”
“祝福你。”
“你会来吗?我邀请你的话......”
“当然。我也想看看什么男人这么幸运。”
“你认识他,嗯...应该是你认识他们家。”
她皱起眉头,思路明显跟不上我的话。
“他是驭胜集团董事长蒋维川的儿子。”
拉着我的手松开了,直到产育员举着红彤彤的新生儿高兴地向大家展示,两侧的观察室里人情鼎沸,她都不吭一声。
我看着那个被高举着的哇哇啼哭的女婴,以及已经被切断供能的仿生人,还有楼上喜极而泣的父母,这真是该被历史铭记住的一刻,无需多时新闻一出,整个大区都将轰动,人类再次改写了自己的历史。
李蔼希的名字臧否与否都会被载入仿生工程的史册。
“记者们等不及要采访你了。”脱下一次性隔离衣扔进回收通,我打算离开。
“展源,”她叫住我:“今晚...到我那儿去好吗?”
“抱歉,恐怕最近都不行。快毕业了,琐碎的事情挺多的。”
我逃离了“蜂巢”,我不想看到她露出被抛弃的模样,那不是她该有的。回到实验楼,我在奧吉的实验室停下来,隔着第一道门往里看,里面还没有被搜索过的痕迹,但是被三重密码锁闭了。
我进入自己的实验室,迅速开启自己的系统,调出所有我和奧吉共同的研究数据和资料,转移备份后将“天后”病毒放入了资料池。手放在键盘上,休眠仓里的“宝贝”正对着我,她的话语仿如还在耳边,最后我摁下了【确认】键。
福宽教授问我毕业答辩准备的怎么样,她拐弯抹角想向我打听基地里发生的事。
贝丝事件传到外界已经成了“意外”,人工智能因为故障造成人类伤亡不是什么大新闻。在基地里工作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博风头,强作出头鸟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得让教授明白,我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基础研究员,什么都不知道。
奧吉现在醒着,但连护士手里抬着的幼儿教学用来看图说话的看板也搞不明白。他的前庭区和颞叶区经过高压电磁枪的“熨烫”,毫无机能可言。脑部神经脉冲检查的结果显示,这两块区域在他的脑袋里“消失”了。图画对他来说只是些形状不规则的色块,文字也成了黑点。
ICU外,一个女人端着食物走过来,她看到我问:“你是奧吉的同事吗?”
“是的。”
“你好,我是她的姑姑。”她和我握手,笑容和蔼:“正好是探视时间呢,请进去吧。”
我迟疑了。
推开门,见我不跟上,她心酸地笑着说:“我知道,大部分人一时半会儿不容易接受。几天前,他还是个健健康康的小伙子,也是个值得我骄傲的好孩子。”
“奧吉是非常优秀的工作伙伴。”
“他从小就很内向,不太会表达自己,也不怎么和我说工作上的事......听到你这么说,我很欣慰。”
我不晓得要怎么接下去。
女人望了望床上躺着的病人,再次问:“你确定...不进来坐坐?”
“不了,我、下次吧,下次等他好些,我再来。”
她点点头,独自进入了ICU。
护士和奧吉的姑姑熟络地打招呼,女人亲昵地来到病床边摸摸男人的额头,像是对待一个孩子。我的心被揉成了团,不愿再多看一眼。
医院门口,任捷的车响了两声喇叭,我坐上去:
“我想让你为我办件事。”
“我到这里的唯一任务是确保你的安全。”
“任捷,我不想用对付笨蛋的方式和聪明人说话。”
他握着方向盘,迟迟没有发动车子:“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想办法进到奧吉的实验室。”我递给他两支干扰器:“运气好的话,他出事前没有堤防,对资料不过是常规存储,这支红色干扰器可以插入主机,到时候我会给你远程指示,你只需要按照我教你的步骤操作就行了。”
“运气不不好呢?”
“运气不好,资料池没有办法进入,那就用黑色干扰器里的病毒把他的资料统统销毁。”
“听起来我更喜欢这个计划。”
“不论什么方案,最后都要用病毒毁掉他的资料池,”看着任捷把干扰器揣进了上衣,我说道:“而且我还必须提醒你,基地现在还在对贝丝的中枢芯片做无谓的努力,一旦那帮老头子反应过来,就彻底没机会了,你的时间并不宽裕。”
“大概有多久?”
“我不能判断,李蔼希创造了轰动世界的新闻,这件事对基地的影响也许会让他们稍有分心。可是不会很久的......”车里闷热,我打开了窗户看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也知道你根本不是这里唯一的眼睛。他们让你到我身边是因为信任,我选择你做这件事也是一样,你有你不能辜负的人,我完全理解。但如果你最后决定帮我,那么这件事就只能是你知我知。”
他没有在意我的夹枪带棒,也不去辩白集团派他来究竟是出于他的忠诚可靠还是心狠手辣。
车停在十字路口,路边有群人挤在一面橱窗前观看由李蔼希领衔的新闻秀,车内播放器的大部分电台也在播送这个消息。
大区总督和李蔼希握手的画面充斥着街头报摊杂志头版封面。
人类一代不如一代了,不论是身体机能还是道德水准。
其实用不着再刀枪相向,要不了多少时间,大自然就会淘汰他们。单一性别个体不再是生育的最佳选择,繁衍本能让男性和女性都“进化”出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生殖系统,当然这是进化派的说法。
针锋相对的侵占派则认为是普纳法战争对物种的遗毒效应太过深远,物种们会自行选择扬长避短。
不管怎么说,苟延残喘着活下来,让后代活下来,这就是最伟大的创举。
最先获益的当然是有钱人,不但可以选择生男生女,还能选择皮肤,头发,瞳孔的颜色,像是一款组合游戏,各项符合父母们心目中最优的外形拼凑出一个完美宝宝,接下来当然就会想要赋予这些孩子们更多的技能,音乐的天赋、绘画的天赋、运动的天赋......我的孩子将来要做出色的医生、你的孩子将来会是伟大的运动员、他的孩子是最棒的音乐家!
人类在想方设法摆脱那些世代纠缠着他们的缺点和劣根性。
完美与完美结合,这块曾经被人自己差点摧毁殆尽的土地好像又充满了希望......
“人可以变得完美,但世界不会永远完美的。不完美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吧,完美的人们能亲自动手吗?”
“技术不可能一直高高在上。总有一天都会走下神坛。那时候,它们自当属于全人类,不论贫富贵贱。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区别,付出越多,产品就越理想;钱少一些,那必定会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说到底,不都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么。因此不用担心,金灿灿的宝座终究要有个人坐在上面,嗜血之事也会有喜好嗜血的人来继承。”
路口通行灯亮了,那些围观新闻的人有的离去,有的仍在驻足。
车速快了起来,上了高架桥。桥两边的幻灯隔音板打出【请勿超速行驶】的提醒字样,我缩起身子,耳边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前方一辆红色跑车和正要上辅助跑道的货车撞在了一起,任捷看到那辆红色车子往左车道不要命飞驰就料到会出事,于是游刃有余地打了个方向盘,进入了就近的隧道。
隧道里,光暗了下来。
“我的奶奶就是被货车撞死的。”
我自言自语,老女人那张血糊糊的脸再次闯入脑海。
在停尸间门口,蒋涣搂着我,对我说:“你现在终于一无所有了,小源。”
庭审结束,我被宣告败诉。走出法庭时,警察来带走了展泽,蒋家向他对蒋涣施以的人生伤害提出告诉。
他被关押在看守所,我和奶奶不得探视。我们的律师向看守所抗议,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效果。
薇姐带着我和小安去见程奎,我们坐在客厅里,程奎的书房门紧掩。薇姐给客厅内一个翘着腿打游戏的男人递烟,笑着寒暄,那个男人说奎哥在和老朋友谈话,我们今天可有得等了。
果然,那天我们足足等了四个钟头,其间不见人来招呼,小安起身上洗手间才发现,这间别墅走廊,到外头的花园都巡逻着携带家伙的人。
薇姐自己倒了水端给我们,她今天化了妆,我没有心情细看。她安慰我,奎哥不会不管展泽的,展泽是他最器重的手下,所以才会不出两年就放心把“品夙”交给他打理。
这时候书房门开了,我们三个急忙站起来,程奎笑着走出,他身边的那个好友是阿昌。
“他太轻率了!别说他展泽,就是我!在蒋家面前都不过是小蚂蚁!你哥哥平时看起来精明能干,关键时候猪油蒙心!这些年我白白栽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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