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岭间风（1/2）

山间清风明月，夏暑渐消。

她是步行至斯，自然也只能步行而归。

万松岭并不陡，恰好的坡度与平缓的石阶，促成了微快的碎步。

二人衣袖相触，几乎是能感受到沈缚的肩臂手腕，江偃默不作声，没意识到却也不抵触彼此的距离。

“从前听人说弄潮的小姑娘漂亮，那日一见果然如此。”沈缚感慨，“美人儿的脸与凄惨的身世安在一起，叫人扼腕感叹老天不公，惹人生怜。”

“姐姐也有令人唏嘘的身世么？”

沈缚不答，看了江偃一眼：“你呢，否则不可惜了这副皮囊。”

“是在夸赞我吗？”少年笑，眼睛儿晶晶亮，不见半分揶揄之色。

沈缚却忍不住蹙眉。

“江偃，”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少年转过头来看向她，而闻她笃定道：“你今日时刻在提防。”喘了一口息，“为什么对这个师出无名的王宵的案子颇为上心，又追着崔荨深入松岭。你……在查什么？”

少年瞬间收起了笑容，眼底不见一丝光亮，却好似语气轻松地低语，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得一般：“大多活人无趣至极，为权或为利，而有人不同寻常，我想看清这个人的真实面目。”

沈缚愣了一下：“是……什么人？”少年的话语含糊，她依旧忍不住好奇，没经脑便问了出来。

“来日方长，姐姐会知道的。”江偃不明答，也不回避，“总之眼下的案子，还是有几分离奇。”

杀人手法或许容易摸清，只是所杀的目标之人才叫离奇。

江偃的身份奇妙，他所要看清的人，与此案又有什么关系？

“你知晓的应远比我多得多了。”沈缚一早便觉察到了少年并非方醒来时一无所知的少年，而他隐藏的是什么呢？仿佛是一个千丝万缕绕缠的谜团，只等她一一解开。

“也有需要时刻盯紧的地方，譬如当事人的安危，总不能再让谁死了。”江偃正了声。

他竟然顾惜他人死活？这也是一件极为玄妙之事。

“眼下，你又是在为谁做事？”沈缚更是捉摸不透，将杀戮看得好似日常琐事的人，为何要关心别人安慰。是而紧逼地看向他，问出心中揣测，“刑部，大理寺还是御史台？”

少年笑了出声，没有摇头，只是道：“不为他人，是为我自己。”

他意识到沈缚目光并未从他身上撤离，依旧是不依不饶地望着，而他也没有躲避，反是正视她那双满是疑虑警戒的眼道：“实则姐姐与我现下并非仇敌，我更不会无故起杀心，何故以仇人目光瞧我？你我二人该相安无事。更或者，互相帮助也好，互通有无也罢，或还能一齐来将事情盘算周全。姐姐要担忧的，是那些坐收渔利之人，可不是我。”又道，“别被人当枪耍了还不知。”

猜想他暗指得或是刑部的官员，然而沈缚并不怕被抢了功劳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只是她而是从他的话中，听到了更深的一层意思。

沈缚念及祁大人并非少年所言的这种人，可她亦懒得与之多费口舌再做解释。

纵然不被刑部当做出头鸟，难道与江偃结盟可护自己平安？她连他身后是谁都不知，如何做出决断？更何况一在明一在暗，自然还是在明处的更可信一点。

沈缚偏偏不遂少年之意，反其道而行之：“我打算明儿一早，就去审刑院一趟，方才既然虚借了刑部大人们的气势，便不能什么都不与他讲。这几年太平，可世道依旧艰险，我不过一普通女子，又无权势可靠。”

光凭着丹心赤忱，办不了大事。以目前来看，她只晓得若不用刑部的由头，是很难继续走下去的。

沈缚并不想将自己逼上绝路，所谓的婉拒没有惹恼江偃，反倒是与她指明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少年并未因沈缚违背他本意而生恼，只是暗觉她此人更为有趣。

看似低顺，却天生反骨一般，时时刻刻都在触他的逆鳞。

而沈缚因没得到意料中的回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冷不防瞧见他眼中漆黑一片，辨不清神色地望着她。

沈缚也怕自己方才讲话忤逆，令少年不善，思忖了片刻，又特地缓和了语调，佯装不觉有异道：“王宵的这个案子，我只明杀人手法，最难解的还是背后缘由。”

又因走在他身侧，沈缚见他襟上有方才被洒到的落花，是刻意示好，怕他过激，好似大方伸手替江偃摘下一直沾在衣袂之上的花瓣，宛若与严笙相处时的长姐模样，道：“褚行峥并非无罪，而换红纸之人与在蜜饯中下毒之人，亦是害死王宵的凶手。”

江偃被面下突如其来伸过来的素手一惊。

然而下一瞬，她好心抚慰的手便被这肩膀的主人猛地握住，反得一伸，五指紧紧地包裹，强硬地令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高温度的肌肤，令沈缚心口猛得一滞。

蓦然眼神交错，目光炽热闪烁。

霎时有些恙然，她心间杳然生涩，笑意停挂在嘴边。

指腹下的细密感知得是他肩上丝线有几缕，如何织编如何走线，勾勒出如何的花样肌理，好似感官分外清晰；而手背之上包裹的是他宽厚颀长的手掌，有着几粒粗糙的茧，她晓得那根根指节分明，不止和煦，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攻击性却又十足缱绻，更是叫她面目灼热地发烫。

不知怎么的，一时竟也没想着将手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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