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线灰茫天(1/2)
序言
向世间最温柔的力量致敬。
一
如果时光能调转头向,滚滚向西,曾紫侯定会在初见的那一刻,把明峤拉到身边来。他站在未来,多想拥抱这两个奋力逃离地那一线逼仄天空的男孩。
二.
那年还没有城乡结合部的好听概念。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的人们,大多陷于泥泞。生活的泥泞,人生的泥泞。贫穷不过是困顿的掩饰,一层薄衣给无望的生活一点掩饰和慰藉。甚至无需用力摧折,生活的小小波澜就能冲荡这粉饰的太平,支离破碎。
曾紫侯自有记忆起,头顶的天空永远灰茫。老旧的骑楼挨挨叠叠,横纵错乱的楼体挤压天空,最后只剩薄薄的一片。日光威盛的时候,那片天光在小紫侯眼里有如奶奶的缝衣线。紧窄的天,天底下黄脆了的竹竿,横竖乱叠,挂着乱七八糟的衣物。开线褪色发白只是基本配置,旧艳的款式不仅能穿过去十年,未来十年似乎也不在话下。顺着衣角滴水的地方,积年累月,生了厚厚的苔。新生的青绿,慢慢浓郁,浓郁得发了黑。碎石,碎瓦,沙砾,尘土,露尖的玻璃,跌在地上脏旧得不成型的内裤,大咧咧散在巷子里。巷子极窄极深,竹竿两头一搭就能稳稳撑牢。这根竹竿上的确也没少发生过争执。
曾紫侯背着书包,冷眼看着肥仔和瘦马领着一群怂蛋欺负另一群怂蛋。
没什么好同情的。巷子里的天地就是这样,无聊又简单。对于生死都埋葬在这巷子里的孩子来说,玩乐即霸凌。今天你欺负我,明天我欺负你。
而曾紫侯不属于这片天地。
“看什么看,凶仔。”瘦**睛第一个转过来,隔着水井冲他比了个下流的手势。“别理它,阿瘦,他有神经病。”肥仔朝他瞥了眼,拉下了瘦马的手。
他们敢隔着水井在巷子的对头冲他咒骂,却不敢当面攻上来,狠狠挨一次打。
曾紫侯撤开视线,往地下寻梭。当他捡起一根铁棍的时候,一群小马仔登时作鸟兽散。瘦马慌忙撤离前还不忘扭头,“下回你给我等着!”
他甚至还在原地。等最后一个人影都逃窜干净了,他才缓缓笑出了牙齿。神经病,词语匮乏的小学生们学到的最有力的词汇。
有用吗?他曾紫侯连开口都不需要。
他扔下铁棍,转身。正要迈开的脚步停住了,一个发丝柔软的孩子站在楼梯口,也不知看了多久。这认知来得莫名其妙,仅仅那一刻的对视,没有记住小男孩的脸,那一头细黄而柔软的发丝却再也挥不去。
男孩一身浅黄的衬衫,领下还系了细幼的蝴蝶结,工工整整;半旧的小短裤小皮鞋,通身和这片泥泞格格不入的齐整干净。
曾紫侯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孩。即使是他,也没有这样工整过。领带系得跟小姑娘似的。心底耻笑着,他抬起下巴,拐进了隔壁的楼道。
家里又飘起了熟悉的清苦味。他放下书包,也不知道这药最后该由谁喝。妈妈勾着背,窗下缩成瘦骨嶙峋的一团。她难得有了精神,抬起头冲他用力地笑。“妈妈。”他奔过去,看见母亲手里握紧的线团。窗下除了一团人形,还有个绣架。撑开的绣布上,半只凤凰昂着凤首,将飞欲飞。隔着绣布,恍惚能听见凤鸣唳天。
“紫侯,你看,好看吗?”
“妈妈你怎么起来了。”
“今天天气好。”
这句话刚刚落下,屋子里又只剩了药炉里咕咕的声响。妈妈沉默地收了针,看着儿子替她挪走了绣架。“今天没有事情要分享给妈妈听吗?”
小紫侯已经掏出了作业,闻言抬起了眼,妈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干瘦的手,却留着温暖。那时的他仍然年幼,总是不理解为什么妈妈经常不经意间流露出难过落寞的模样。后来渐长渐大,终于明白,他在尚且懵懂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拒绝了一个母亲想和儿子沟通的拳拳心意。
妈妈的爱抚使他眼前又划过楼梯口系着领结的男孩的身影。看着妈妈的清癯背影,他忽然开了口,“妈妈,刚才我回来的时候——”
“紫侯回来啦。”奶奶放下了钥匙,挪了挪他的书包。“可怜哦,小小年纪书包好重了。”
“奶奶!”
妈妈接过了奶奶手里的水果蔬菜,当然只是蔬菜,全家三口人没有谁敢把重的东西放在她手上。曾紫侯很自觉的,拎走了最重的水果。
仍是苹果雪梨,耐吃经放。
他身量仍然小,家长不敢让他近灶台。他拿出了碗,踩着小凳子把它洗干净,等着奶奶提起药炉将药汤冲进去。老房子没有隔烟隔音的讲究,家家户户陆陆续续开了火,油烟味慢慢漾进来。当万家飘起烟火的时刻,他们家却扬着药的清苦。祖孙两看着妈妈把药喝了干净,才开始各忙各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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