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0归梦难成9(1/2)
蓝衣女子衣衫齐整的躺在床上,即将七月的天气,她身上盖着严实的锦被,一双秋水美目大睁着,愣愣出神。室内昏暗的光线覆盖在她面上,那唯一露在被子外面的下巴分外尖细,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没有一丝血色,若不是一双熠熠发亮的眸子,整个人安静得像是一具尸体。
雍王神清气爽的推开门,又走进几步推开窗,好闻的花香和夏蝉清鸣声顿时涌入这个空洞的房间。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听到他的脚步,默默阖上眼皮。她在他面前根本就无法掩饰,那么浓烈的恨意全都掩饰不了,只能连一点眼神都不要流露出来。
“小黎,我和三哥说了,这几日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就离开上京城,游历江湖。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雍王的声音清越低醇,像是古老乐器发出的轻吟,钻到人耳朵里,就顺着耳廓抚慰了人的四肢百骸。又像是极具腐蚀的剧毒,从耳廓顺着经络,游走于人体的五脏六腑,一点点将她的五脏六腑吞噬殆尽。
不管是初见时惊艳的悸动还是分离时的痛苦,连被关在牢房里没日没夜的折磨,都没有这一句话带来的震撼大,那么剧烈的疼痛,让黎伽觉得自己已然身处阿鼻地狱。
床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雍王毫不在意,脱下外袍躺到她身侧,他的表情十分欢喜满足。
“感谢老天爷,虽然错过了五年,但我们还是重逢了,你依然是与我共赴此生的女人。以后我们还有十年,十五年,五十年……”
说着,雍王的手轻轻摸索过去,将一只冷冰冰的手掌放在自己掌心里,动作分外轻柔。顺着那只冰冷的手掌再往上一些,她的手腕上挂着一把沉重的枷锁,枷锁另一端穿过床头,没入墙里。
雍王习惯了她的沉默,毫不在意的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他就进入沉沉的梦乡里,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蓝衣女子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悄无声息从眼角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一个时辰过去,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大叫,“快来人啦,走水啦,走水啦……”
雍王和黎伽同时睁开眼睛,雍王从床上坐起,扬声道,“来人。”
侍从推门进来,“五爷,隔壁的房子着火了,把西厢房也点着了,火势十分凶猛。”
雍王穿好衣服,起身往外走,“随我去看看。”
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目光缱绻温柔的落在黎伽脸上,黎伽面无表情,阖上眼皮,强忍着内心一阵剧痛,避开了这个温柔的目光。
他从怀里掏出黑乎乎的钥匙,又走回床前,解开了枷锁,低声安抚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说完,在她额上烙下一个亲吻。
再出门去的时候,对门口的人吩咐道,“保护好她,少一根头发我要你们的命。”
西边嘈杂声越来越大,黎伽睁开眼睛坐起身,面容有些忧虑看着门口。
不一会儿,黑衣女子端着托盘推门进来,冲黎伽使了个眼色,黎伽动作飞快的脱衣服整理头发,两人换装完以后,换黑衣女子扮作黎伽的样子躺在床上。
随后黎伽端起托盘,低着头往外走,门口的两个侍卫只扫了她嘴角的红痣一眼,又专注的看着起火的西厢房方向,那里嘈杂声比先前大了许多。
黎伽出了院门以后,脚步飞快的往东走,与无数拿着水盆水桶的下人擦肩而过。她心跳十分剧烈,面容苍白,黑漆漆的双眼看着前方。再走过一条长廊,就要逃脱升天了。
隐约中,听到雍王的怒吼,“肯定还没走远,给我搜!”
拐进长廊,她将托盘随手一放,拼命的奔跑起来,黑色的衣袍在阳光下翻飞着,身后隐约已经有脚步走近这边了。
跑到长廊的尽头,她从怀里取出东西,吹了两下。眨眼间,一条修长的人影从墙上落下,身形高大,正是李希。
黎伽走上前去,扬起手中的骨哨给他看,李希扫了一眼,二话不说,抱起她飞跃而出。他们与冲进来搜查的人马堪堪错过,时间卡得刚刚好。
东边的院子也被雍王买下来了,这里原本住着侍卫,此时都去救火了。李希抱着她在院子里飞奔,没想到竟然还是碰到了人,那人目瞪口呆看了一眼黎伽,就在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
李希冲她低叫,“药。”
黎伽反应迅捷的迎风撒出药粉,那人下意识要屏气却已来不及,登时瘫软倒地,发出扑通一声。
随后,二人跳出院子,进了一辆行驶的马车,再然后,李希就消失了。马车只往前走了一点,就见街口已经有人开始盘查了,说是捉拿通缉犯。
路口越来越近,黎伽心跳到喉咙口,还有两辆车就到她乘坐的这辆了,她觉得整个人绷紧得就快要断开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素净的手从车窗外伸过来,手心里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黎伽想都没想,把全是冷汗的手递了过去。
***
国丧期间,各大青楼都不让开了,寻欢作乐的人便全都聚在解忧坊,这里没有歌舞,乐曲,没有清倌人,妖娆女子。
有时是说书人静静讲述一个悲情的故事,有时是呆坐在高台上吟唱诗词的读书人,有时是绝艺之人在高台之上静默的擦拭吃饭的家伙,所有人都是寂静的,表演的人是寂静的,观看的人是寂静的,没有鼓掌,没有喝彩,没有赏钱,没有叫卖。
直到这一日黄昏,室内的烛光都调暗了,有人在高台上搭了屏幕,演起了皮影戏。说是西域那边的过路人,借这个地方讲个故事,这出皮影戏说是有三幕,要连续演三天。
然而,皮影戏一开罗,就有个蓝衣女子站在屏幕后面吹箫,那女子姿容妍丽,身影清癯,每一个投在屏幕上的剪影都让人沉醉着迷。
有人按奈不住偷偷跑到屏幕后面看她的模样,不由连连赞叹,她的容貌竟比解忧坊不久前选的花魁还要美上几分。那一双翦水秋瞳,忧郁动人,被她看上一眼,便叫人觉得浑身酥麻,四肢无力。
她的萧身凄婉缠绵,说不上好听,也说不上难听,比起解忧坊其他女子,只能说技艺一般般。但她的萧声随着皮影戏一起,便使得皮影戏也有些哀怨起来。
很快就有人好奇发问,“姑娘,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吹箫呢?”
蓝衣女子道,“我在等我的意中人。”
又有人问,“那你的意中人知道你在这里等他吗?”
蓝衣女子道,“不知道。”
那人又问,“那你要等多久?”
蓝衣女子道,“只等三天。”
又有人问,“若是他不来怎么办呢?”
蓝衣女子道,“他不来的话,那就不等了。”
众人大哗,听这话里的意思,这女子要是等不来心上人,就要轻生了。
再然后,那女子就一句话都不说了,开始吹箫,萧声很短,吹完之后,她就静静伫立一旁成了一个不动的影子了,比一旁的皮影戏还要好看几分。
有人出言安慰,有人暗地里咒骂,有人贪婪看着她的剪影,有人倾心听着她吹奏的曲子,也有人看着皮影戏。
皮影戏讲的是一个奇怪的故事,一群带着高帽的人为了什么东西而斗争,故事一点也没有戏剧性,平铺直叙的,让人看得莫名其妙。
第一幕,黄衣人的手下青衣人捉来五个人,让他们交出什么东西来,交出来就饶他们一命,不交出来就杀了他们,然后黄衣人退场了。
黄衣人的帽子最高,青衣人的帽子比黄衣人低一些。
五个人里面,白衣人的帽子最高,其次是绿衣人,紫衣人,红衣人,蓝衣人。
青衣人对他们好言相劝,有命在,什么都在,没命了,什么都没了,然后青衣人也退场了。
剩下五个人面面相觑,紫衣人最为活跃,表示他们人数多,如果团结一致的话,可以试着打倒黄衣人。五人于是歃血为盟,表示要抗争到底,然后五人也退场了。
青衣人分别找五个人谈话,告诉他们第一个交出东西的话有赏,最后一个是活不成的。
紫衣人悄悄返回,见了黄衣人,第一个表示愿意献计投诚,希望黄衣人以后能重用他,黄衣人表示应允。然后黄衣人退场了,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紫衣人便对黑衣人百般讨好。
两个黑衣人的帽子比青衣人还要高。
众人一阵唏嘘,猛喝倒彩,这种故事,连说书的人都不愿意说,实在太没新意了。
要么就是五个人联合一气,打死了黄衣人。要么就是黄衣人联合紫衣人,将剩余四人一个个给收拾了。
反而是蓝衣女子的美貌,让人意犹未尽,还想一看再看。
许是蓝衣女子的美貌实在太过惊人,那一番痴情和决绝的做法实在惊世骇俗,很快她等有情郎的事情就在京城的茶坊酒肆流传开来。
到了第二日傍晚,解忧坊里里外外全是人,全都冲着蓝衣女子来的,来人有男有女,男子皆是为着她的美貌而来,女子皆是为了她的痴情而来。还有一个时辰戏才开罗时,所有座位已经都占满了,店家不得已开始赶人,提早关店。
照例的,皮影戏一开罗,蓝衣女子走到屏幕后,开始吹箫。
她的身影和凄厉的萧声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副山水图上一笔厚重得化不开的浓墨,又像深埋冰山之下冻结上的冰雪,又像是隆冬四九日里冰凉彻骨的沉沉雾霭,冷艳不失高贵,缥缈中又带着几分诡秘,众人只觉她如下凡尘的九天玄女,远非尘世中人。
看着她醉人的身姿,人们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幽思被无限勾起,气氛沉闷而凝静。
一曲终了,众人如梦初醒,万千到目光投到那一抹窈窕的剪影之上,美人如花隔云端,莫不如此。
第二幕戏开演,青衣人和绿衣人原来是一家人,所以青衣人劝绿衣人第一个交出东西,绿衣人犹豫了一下,便交出了东西。
然后紫衣人便鼓动其他三人,四人联手把绿衣人打死了。
黄衣人大为恼火,但又不敢真的震怒,怕被人合力击倒,于是青衣人便想了个办法。青衣人分别找四人谈话,告诉他们,最后一个不仅会死,还会祸及家人。
紫衣人劝蓝衣人交出东西,表示即便他投降了,也不会攻击他。蓝衣人便交出了东西,结果被小一号的黑衣人残忍杀害了。
紫衣人又把剩下两人聚在一起,表示我们一定要抗争到底,剩下两个人表示同意。
黑衣人和红衣人是一家,黑衣人劝红衣人交出东西,红衣人交出了东西。
看到这里,结局隐约已经能够猜测了,黄衣人是最后胜利的一方。
蓝衣人的惨死,对比红衣人的安然无恙,让人唏嘘不已,有骂青衣人是骗子的,有骂紫衣人两面三刀的,有人骂黑衣人手段狠毒的……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骂声不绝于耳。
而有些上了年纪,气势威严,官威赫赫的人,却沉默了。
这边皮影戏全都撤离了,屏幕收起了,蓝衣女子仍旧静默立于台上。
有人与她搭话,“你等的人来了吗?”
蓝衣女子道,“也许吧。”
有人又问了,“若是来了,怎么不上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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