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羁魂梦中语3(1/2)
所谓边境苦寒,是怎么个苦寒法呢,才不过九月初的天,漫天阴冷的寒风,漫无方向四下凌虐,经过房前屋后便带出鬼哭狼嚎一般凄厉的呼啸声,有时候一场雨落下来,在外冒雨操练,只半个时辰就可以冻坏几个新入伍的小兵。
有些老兵就要笑了,“你们这些小崽子,在家没吃过这样的苦吧。”
有些鼻尖冻得通红的小兵就皱眉道,“这鬼天气,长官操练个没完,下雨了也不让休整,真是要命。”
还有些身形细瘦的小兵不屑道,“冻死了也比饿死好。”
老兵又出言安慰,“没事,刚来都是这样,习惯了就好。反正你们现在可比我们当年好多了,还有军医,药。”
鼻尖通红的小兵继续皱眉,“这都三连败了,看这情形,是要没完没了的打下去了,这冬天还真是难熬。”
老兵笑道,“怎么打仗是将军操心的事,你个小崽子,最重要的是好好操练,保重性命。”
身形消瘦的小兵却道,“还要把靖国人赶出去,一步步往上爬,像那走了狗屎运的百夫长一样,最后做到将军。”
老兵一阵豪迈的笑,“说得好。不过,我看着还真够呛,今儿我去山上捡雀鸟的时候看到士兵的撤退是从后面开始的,居然也没监军长官管。”
所谓捡雀鸟,就是偶尔练习射箭的时候,天上正好有那么几只倒霉的雀鸟飞过,正好有很会射箭的长官秀一秀百步穿杨的箭术,也就正好有那么几个老兵获得捡雀鸟的殊荣,虽然跑大老远,但捡回来拔了毛放在火堆里烤上一烤,那滋味儿对于长期不见肉的人来说,简直让人魂牵梦萦。
两个小兵闻言,顿时两眼冒光,一边轻吸鼻子,一边凑过去,狞笑道,“我就说你身上有肉味吧,还有没有肉,还有没有肉……”
原本冒着苦药味一片凄凉的营帐里,出现小小的欢闹笑声。
斜靠在角落里一手拿刻刀一手拿木头的少年百夫长却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伙人。没有鸣金收兵的情况下,撤退却是从后面开始的,却没有手持凶刀的监军长官,这说明了什么……
走了狗屎运的百夫长只思索了片刻,便收好手中的刻刀和木头,起身出门去。
说起来,只月余便从一个伙夫变成百夫长,这种青云直上的传奇故事在军营中不算少见了,但这般走了狗屎运的青云直上就不多见了。
作为一个伙夫,他犹如走狗屎运一般在河边的小树林里捡到一个敌方奸细。作为一个伍长,他犹如走狗屎运一般正巧被大都统发现他头脑灵敏还识文断字。作为一个什长,犹如走狗屎运一般又有在战场上救了那个差点自己同僚在踩死在战场上的校尉长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升到了百夫长。
当然,有些事他不说,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
比如,作为一个洗碗涮锅的伙夫,经常在军营里走动,自然就知道军营守卫防范的疏忽之处,就算没有正巧遇到那个倒霉的尖细,也是能偶遇几个害怕吃苦的逃兵的。
比如,作为一个小小伍长,他花大把银钱收买了大都统身边的来自京城的老乡亲卫,请他喝几次花酒什么的,自然而然也就知道大都统为人粗鄙,却深受家中母亲影响对读书人十分尊敬。
再比如,这次打仗之前他就注意到拥有某张极其英俊秀美的绣花枕头竟然也在往前冲的队伍里,于是他也就自然而然不动声色的凑近了他,等那个倒霉家伙来不及调转马头被人从马上挤下来的时候,顺势上前就拉住了他的胳膊,顺势一路把他从被踩成肉饼的噩运中拉了出来。
他围着营地走了一圈,虽是三连败,士兵气势低下,但一个个长官面上看不到忧虑,一个个腰杆挺直,说话铿锵有力,心下有些了然,他伸手压了压胸口,那里藏着一封家书,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军营的另一头,便是校场,人头攒动。
“班先生!”
“班先生!”
左臂底下抱着一叠图纸,右手提着剑的女子一路经过校场,还不住对冲她问好的人微微点头,凛冽的冷风拂过她单薄的衣袍,在灰蒙蒙的校场里,她那一双乌黑透亮的眼,轻盈飘逸的身姿,还有英气勃勃的脚步完全是最最明亮的那一个,不少士兵偷偷转脸瞧她。
正在举着弓的少年不自觉看得两眼发直,如此年轻的女子,据说才学直追当年的鬼才子顾先生,据说还是个文武双全的,简直是神一般的人物。
他神游出窍,手上力道松懈了一下,顿时心头一紧,“先生小心。”
女子眯眼打量了一下,挥舞了两下手中长剑,那箭羽顺着她的剑势在空中转了个弯,兜头飞向远处的靶子,然后是雷鸣一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女子睁大眼睛看了一下,箭羽定在红点上其实并未打到最中心,只是不知谁把她的名声传得四下沸腾,搞得她每次一做什么就有一片叫好声跟着,钦佩的,憧憬的目光随着。
“先生真的要回去了,你不觉得待在这里比那人鬼莫辨的地方好吗,大家伙都只凭实力说话,不看出身,不讲规矩,自由自在,轻松快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姜大人病得厉害,夫君又是嫡子。”说着她扬了扬手上那火漆封缄的书信,笑了笑,“京城来的书信,已经第三封了。”
京城来的书信,这几个字像是系在脖子上的绳索,隔空千里操纵着他们这些人,让他们生,让他们死。
钟离渊也笑了笑,“那好吧,算算日子王爷差不多也该动身了,你们是看不到这久违的胜仗了。”他的目光定了定,嘴角的笑意有些淡。
班青也笑,“恩,没关系,只要能把靖国人赶出去就好。”
钟离渊又道,“不管怎么样,你得把这批机阔调试好了才能走,这活儿除了你,可没别人会。”
班青停下脚步,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人头,又一次笑了,这下她连眉梢眼底都是暖暖笑意,不再是冷淡又镇定的模样,那是一种怀春少女才有的,十分明媚的风情。
钟离渊受不了的搓搓胳膊,“你家那个宝贝又在做什么妖。”
班青连平素稳定持重的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只匆匆看他一眼,说了句,“事情会给你办妥的,我先回家了。”
而后无情的抛下站在冷风中摇头不已的将军大人,大步往前走去。
“女人就是肤浅,长了一张好皮而已,难道内在美不是比外在美更重要吗?”将军大人十分不满的冲身边的亲卫抱怨。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冷汗澄澄,颤颤巍巍的道,“这也是没办法,班先生自己的内在已经足够美了,再怎么找也没几个内在比她更美的了,这才干脆迁就外在了。”
在军营里,人们所认知的内在美,就是各种保命的技能,各种杀敌的本事,再好看的皮囊,家世,也不如懂得保命重要,所以一个熟识军务,精通兵法,还能绘制修理各种防守攻击的机阔,恰巧还很会打架的人,在这种地方便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受万人敬仰。
“哎,百年一见的人才,怎么就栽在这么一个货身上了。”钟离将军最后仰天长叹一声,进了军帐。
这么一个货正被一圈人围着众星捧月斜谢靠在椅子上,一群人叽叽呱呱说些什么,他身上披着墨色披风,愈发的衬得他面如冠玉,一边耳垂被幽蓝亮晶的耳饰包裹着,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珠子也是闪闪发亮,实在是好看得有些祸国殃民。
班青走过去时一群人毫无察觉,都目不转睛盯着那白皙灵巧的手指头,才三两下原本放在一旁小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就被他组装好了,只见他眯着眼睛瞄准了一下,手指连续按了几下,那东西便连续发射出几支小巧的箭头,不远处那铁质的盾牌竟然被击穿了。
一行人纷纷喝彩,然后轮流拿过去试,结果才换到第三个人手上,弦带就断了,一行人又惊呼一声,开始叹息。
青年皱皱眉,朝众人挥挥手,“都说了还没做好,你们偏要让我试,现在好了,没得玩了。”
众人没好气道,“都试了这么多回了,你这手艺有问题吧。”
青年低骂,“滚滚滚,小爷再研究研究。”
众人一哄而散,青年托腮瞪着手里的东西,思索半天,一阵风又起,这下子没人给挡风,他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出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
“媳妇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饿扁了。”
青年丢下手上的物件,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班青身前,先是习惯性的往她身上一靠,然后才打算搂她的腰,然后就顿住了。
班青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肘下面是一叠图纸,两手都是自然下垂,没法让他搂,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改成揽着她的肩膀就可以了,青年却是个死脑筋的非要搂她的腰。
“媳妇儿,我帮你拿。”
“不行,你脚上还有伤。”
说起这个,青年的脸色微微发青,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毕竟,这个伤来得实在是太太尴尬了。
两人成亲后,在京城也没呆几天就一起来了这地方,美其名约陪着夫君来历练历练。本来夫妻日夜相对,班青给他洗衣做饭,他偶尔去军营里历练历练,两口子恩恩爱爱是个好事。
但班青又是个有才的,某日一不小心便指点了给马掌打铁的工匠一下,正好被钟离将军看到了,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成日出入军营的锻造部,先是改良一些笨重的工具,后来干脆自己开始绘制机阔图,钟离将军就干脆让她来管整个军械库和锻造部。
这边她整日忙着军务,另一头姜舜终归是个吊儿郎当的,又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别人虽然看不起他,也还是不敢得罪他,于是他的历练变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某一日被姜晏诓着便跑到勾栏子里头喝了一顿花酒,这顿花酒一喝完,回来就被班青修理了一顿。
被修理之后,娇贵的小少爷就下不来床,整日可怜兮兮的叫唤,班青没办法,只好把图纸带回家里画。
于是乎,一个画图,一个组装,竟也配合十分默契,姜舜钻进了新的世界,他这么一个身手一般,头脑一般的肉体凡胎,竟然无意间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稀有的优点。他的手脚十分灵活,各种材质的器材在他手里随他摆弄,有时候班青图纸还没画完,他已经把东西做出来了。
当然,班青做的是战场上有大功用的武器,他做出来的却是小孩子过家家,精致小巧的东西。班青说是玩具,他却不肯服气,压着一口气。
直到这一日又要打仗,他带着他那做好的武器偷摸上了战场,反正也是佯攻,他只要上马趁乱在人群里射杀一两个敌军小头领,就可以证明他的武器也是可以杀人的,也算是在娇妻面前威风一次。
结果,人群实在是混乱得有点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跟在先锋后面一路驱马往前奔,等到了一个安全又可以瞄准的距离后便停住。
才刚举起武器,后方一阵骚乱,前面的人不明所以也跟着一窝蜂的往后退,这些油锅上的蚂蚁实在是谁也没注意到他身上的校尉服饰,完全没了平日的毕恭毕敬,然后他光荣的从马上摔了下来,要不是运气好可能就被马蹄踏成肉饼,要不是运气好可能就被同僚碾成肉酱。
总之,回来之后他才尴尬的发现,他的脚扭伤了,而且是十分严重的那种。
咳完了,姜舜笑道,“几张图纸而已,我拿的了,保证不会弄乱你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