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们脚下的路（1/2）
即使在昏迷中，卡尔也仍旧备受折磨。他的意识被困在一场永不结束的暴风雪中，刺目的红色在地上蜿蜒出恐怖的抽象符号，犹如一场邪恶的献祭。
“约瑟夫……”他痛苦地低喃，然后感到有一双沁凉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在严酷的业火中带来一丝珍贵的凉意。卡尔想要睁开眼睛，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滚烫的血液也似乎已经要蒸发殆尽了似的。他的思绪混乱得如同幼儿的涂鸦，仿佛用墨水在纸上抹出的凌乱线条。
如果生病了就等死吧，庄园里没有医生……那晚来刺杀他的女人叫做艾米丽·黛儿……记住她……当然，黛儿小姐其实并没有真的想杀死他，卡尔知道，卡尔一直都知道。
但很遗憾，他们已经被淘汰出局了，今后每个月都会有人被淘汰出局……也许你也会，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废物，伊索，你已忘记了父亲的脸。
可是上帝啊，他在流血，他流了好多血！谁来救救他们？
卡尔在高热中不断抽搐，感觉像是从高空坠下，然而永远都不会落地。他的记忆时而在欧利蒂丝庄园的夜空徘徊，时而却又回溯到更远：孤僻的青年时代、光明与黑暗交织的少年时代、痛苦的童年时代……但他记得母亲轻柔的嗓音，记得挂在婴儿床上摇晃的星星，然后是更深的黑暗。
今夜暴风雪永不停歇。
“约瑟夫……”卡尔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发出声音，一切都不过是发昏的头脑中的想象。然而有块沾了凉水的手帕轻轻点在他干裂的嘴巴上面，伴着一声熟悉的、低低的叹息。
约瑟夫此刻正坐在床边，他苍白的手指攥紧了薄薄的手帕，上面的水慢慢被挤出来，又渐渐濡湿他的衣袖。卡尔仍旧昏迷着，紧闭着的双眼仿佛永远都不会睁开了似的。
不，那不过是不理智的想法。当然他会醒来，庄园中的求生者并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也许这是待在此地的唯一好处。看着卡尔憔悴的脸，约瑟夫那双已经被黑暗侵蚀的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出冰冷的痛苦，然而那一道道裂痕盘踞在他脸上，掩盖了真实的神情。
卡尔又在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了。于是约瑟夫俯身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只依稀捕捉到“血”这样的字眼，又隐约听着像是“爆炸”。他为自己对于折磨卡尔的事情一无所知而感到懊恼和愤怒，明明一天之前他还好好的，像是完全没有问题。
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有求生者提起半夜的古怪声响和烧焦东西的味道。约瑟夫自己也能闻到一些，虽然已经很淡了，但烟熏火燎的味道其实并不容易散去。他能从卡尔睡觉时穿着的衬衣上闻到这股味道，但是外套上却并没有。
又是一连串的嘟哝，恐慌的、悲伤的，他的男孩陷在噩梦里，陷在毫无疑问非常可怖的噩梦里。
约瑟夫再次轻轻把手放在卡尔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卡尔逐渐安静下来，仿佛感到了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约瑟夫。”含混的嘟哝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约瑟夫抬起头，就看到卡尔睁得大大的灰色眼睛，因为高热而湿漉漉的，“你相信命运吗？”
约瑟夫轻轻皱了皱眉，他摸了摸卡尔滚烫的脸颊，问道：“宝贝儿醒了，口渴不渴？”
“我们脚下的路……”卡尔仿佛没有听到约瑟夫的问话，只是自顾自喃喃地说道，“你看到了吗？我们脚下的路，它会带我走到哪里？”
约瑟夫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担忧，卡尔的语气很古怪，一点儿也不像往常结结巴巴的时候那么吃力，他这会儿说话流畅极了。
“你看到了什么？”约瑟夫放轻声音，好像哄孩子似的问他，“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卡尔摇起头来，语气带着委屈和沮丧：“我不记得了。”他大概真的还未清醒，说完竟像个孩子似的呜咽地哭出声来，断断续续地哽咽着说道，“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好害怕。”
“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约瑟夫隔着被子握住卡尔的手，柔声说，“卡尔，不要害怕，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对不对？”
“可是，可是我伤害了你啊……”然后再次变成了嘟哝，那双灰色的、悲伤的眼睛缓缓眨了眨，然后又阖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约瑟夫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刚才卡尔的话仿佛还在他大脑里一阵阵的回荡着，让约瑟夫感到一阵头痛。他忍不住使劲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卡尔就这么一直昏睡到了晚上，才真正清醒过来。他起先茫然地眨着眼，仿佛还没想起自己在哪儿，然后他便看到了约瑟夫，失去水分的唇上漾起一丝微笑。
“再不醒过来，我会以为你要变成睡美人了。”约瑟夫轻轻捏了捏卡尔的鼻子，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正好与前几天卡尔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从桌边端过来一杯水，“小口喝，喝完。”
卡尔听话地接过水杯，约瑟夫又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好让他坐得更舒服一点。等喝完这杯水，卡尔才开口问道：“我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约瑟夫不动声色地反问他，“一点儿也不记得？”
卡尔微微张着嘴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才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好像……去吃早饭了？”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个特别恐怖的噩梦，但是那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像是有一只手从他的脑海里把一切都抹去了。
这其实不奇怪，卡尔自己也有心得，极端恐怖的记忆往往都会被深深埋藏起来。
约瑟夫似乎也无意深究，只是说：“你睡了两天了，一会儿吃点东西继续睡吧，现在大晚上的，睡不着也得躺着。”
“两、两天？！”卡尔吃了一惊，“这么久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