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夜（1/2）

卡尔回到庄园中自己的卧房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屋中的家具在夜色中显得模糊不清，轮廓狰狞而又古怪。他急促地喘息着从床上猛然坐起，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喉咙犹如刀割一般阵阵剧痛。

正当心脏正在胸腔里一个劲儿猛撞的时候，卡尔突然看到了一动不动坐在桌边的约瑟夫。

如果不是房间里太黑，而约瑟夫又像尊石像似的纹丝不动的话，卡尔应该会更早注意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他不由松了口气，正张口想要和约瑟夫说几句话，却在看清了对方脸上的神情之后为之一愣。

约瑟夫正呆滞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尊冷冰冰的石像。然后他的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嘴唇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有那么一瞬，卡尔以为自己看到了约瑟夫一直隐藏得很好的真实面目——仿佛落入陷阱的小动物，神情绝望却无法摆脱困境。

“约瑟夫……”卡尔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而又小心翼翼地走近对方。他从没有看到过约瑟夫流露这样的表情，即使是在过去最糟的日子里。

屋里仍旧很黑，可卡尔能够看清约瑟夫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注意到他的喉结正上下滑动，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但约瑟夫并没有哭，没有一滴眼泪从那双笼罩着黑暗的眼中流出。他只是默默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卡尔，然后把脸埋在他的腰间。卡尔能感到他们两个都无法克制地浑身颤抖。

“我在，我回来了。”卡尔低喃着，手轻轻抚摸着约瑟夫的发顶。他能隐约猜到约瑟夫多半知道了自己在上一局游戏中的遭遇，但不知为何，卡尔根本不想提起这件事，不愿提起这件事。

——就好像他之前的犹豫不决是一种背叛。就算他此刻已然站在约瑟夫面前，仍旧无法改变他曾想要离开的事实。

卡尔永远无法忘记，在心中升腾起离开的念头之后自己那一刹的感觉。他只能紧紧咬住了嘴唇，任由痛苦冲刷着内心。正如他无法看到约瑟夫此刻脸上的神情一样，约瑟夫也同样无法看到卡尔流露出的恐惧与绝望。他们默不作声地在黑暗中相拥着，直到约瑟夫终于平静下来，然后松开了卡尔。

“我去洗澡。”卡尔在长久的寂静之后终于对约瑟夫说道，他伸手触摸对方犹如石头一样冰冷的面颊，然后在上面轻轻一吻。

结束了，噩梦结束了。

卡尔关上浴室门的时候一遍又一遍这样想着，然而心中的凉意却并未被热水驱散。他一件件脱下早已占满尘土与鲜血的衣服，在浴缸中缓缓舒展四肢，然后长出了口气。

其实一旦当他当离开游戏，离开那道该死的大门之后，卡尔便又觉得自己的心重新坚定起来。尤其是看到约瑟夫的那一刻，他再次确定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无法忍受失去对方的痛苦。

之前的犹豫与动摇不过是在游戏中玩昏头了，卡尔掬起一捧水浇到自己头上，心想，他被监管者打了那么多下、流了那么多血，所以暂时失去了理智。不过以后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再次发生，他不允许自己心中动这种无法饶恕的念头。

而且为什么就那么巧，偏偏这一局的观察员会是约瑟夫？卡尔沮丧地把头往后一仰，紧紧抿着嘴唇。

就算约瑟夫绝口不提，他也能猜得出来，自己那副进退为难的样子一定被对方看到了，不然为什么刚才约瑟夫露出那副古怪的神情？

就在卡尔晃神的这会儿工夫里，浴缸里的水已渐渐变冷了，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从冷水中站了起来，随手扯下毛巾将身子擦干。约瑟夫还在外面等着，卡尔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一面警告自己不要露出魂不守舍的表情，一面披了件干净衬衣就出去了。

约瑟夫还是没有点灯，他坐在桌旁，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当卡尔出浴室后，约瑟夫的目光一直静静地追随着他，几乎有些放肆地描摹着他的身体。

没人再提之前的事情，仿佛那段记忆已经被刻意抹去。

卡尔光着脚走过去，故意大着胆子在约瑟夫腿上坐下来，然后把手放在他肩上，低声问道：“想什么呢？”虽然卡尔故作镇定，然而白皙的脸上还是渐渐泛起红晕。

这不是卡尔第一次在约瑟夫面前赤身裸体，但每一次他都会觉得羞耻。这大概是因为第一次他当着约瑟夫的面脱衣服，是要约瑟夫替他画像的缘故。

“想你。”约瑟夫的声音低沉悦耳，他把几缕粘在卡尔脖子上的湿发挑开，然后在上面轻轻一吻。

卡尔不禁痒得缩了缩脖子，笑起来：“想我什么？”

“想你为什么洗了这么久。”约瑟夫似乎逐渐摆脱了之前的情绪，眼眸中重新跳动起了火焰，“想你现在又在想些什么，”

卡尔被他亲得舒服地眯起了眼，咕哝道：“我也在想你啊。”他们心照不宣地对此前的事情只字不提，只享受眼下仿佛带着丝丝灼痛的欢愉。

事后，他们在床上相拥而眠。厚厚的被子把两人裹得紧紧的。房间里的壁炉已经被点燃了，里头的圆桦木正燃起熊熊火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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