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克雷洛夫之死(1/2)
克雷洛夫·哈什米·卡尔于半个月后因病过世,他最终被葬在卡尔家族的墓地中。按照死者生前的要求,那里栽种了大片的黄玫瑰。
葬礼那天十分阴冷,当人们陆陆续续离去之后,风也渐渐开始强烈起来。卡尔沉默地站在墓碑前,任由自己的衣角被吹得随风飞扬。已经年迈的管家则站在他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两人面前,低矮的灰白色墓碑上写着“克雷洛夫·卡尔长眠于此”。不知为何,卡尔很想在后面再加上一句——“他生前很擅长玩惠斯特桥牌”。
“回去把家里也种上这种花吧。”卡尔最后开口吩咐管家,他的目光在黄玫瑰上面流连了片刻,轻叹道,“走了。”
然而当他们转过身后,卡尔却意外地看到了医生,那位熟悉的陌生人,艾米丽·黛儿小姐。
“卡尔先生,”医生瘦削的身子被一袭黑衣包裹着,看上去精神很差,但开口时仍是老样子,她简短而有力地对卡尔说道,“我是来向您道别的。”
卡尔看着医生,然后微微颔首。他没有问医生打算去哪儿,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来向自己道别,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医生的目光却转向了一旁的墓碑,片刻后,她轻声叹道:“我以为,克雷洛夫先生还能再撑一段时间的。”她平静地望了卡尔一眼,“但上帝安排的事情,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卡尔对此不置可否。没来由的,他有些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克雷洛夫那曾经鲁莽的性格,甚至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在那个卡尔一蹶不振的冬天,克雷洛夫最终让弟弟振作了起来。他的做法几近简单粗暴,一面在弟弟的枕边放下一把枪,一面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弟弟说道:“伊索,听好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给我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要么,你就永远也不要站起来了。”
枪里装填有一枚子弹,随时都可以让彷徨者到达旅途的终点。
就像卡尔无法告诉哥哥,他其实对克雷洛夫此举心存感激一样,克雷洛夫也从未向弟弟提起,在他转身离开卡尔的房间之后,其实在紧闭的门前站了整整一宿。
那一宿,克雷洛夫沉默地等待着弟弟做出选择。等待着要么是一声枪响,要么是重新站起来的弟弟。自父母离世之后,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的局面。
伊索总是有这个本事把他逼疯。
而那一晚对于卡尔而言同样难熬,他曾无数次把冰冷的枪口塞进嘴巴里,金属的味道冰冷得如同死亡的气息。那一晚,他也认真地考虑死亡、感受死亡,然后决定究竟要不要拥抱死亡。
当第一缕晨光从窗子洒进来时,卡尔放下了手中的枪,挪动已经麻木的双腿,让两只脚踩在地板上。然后他默念着约瑟夫的名字,缓缓从床上站了起来。
“您要节哀顺变啊,卡尔先生。”医生的声音渐渐在卡尔耳旁清晰起来,把他重新拉回这个世界, “比起上次见面,您的脸色好像更差了。关于温泉疗养的建议,我仍旧保持原先的看法,您真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卡尔听了只是默默点头,然后将脑海中的回忆重新压回它们该在的地方。
“对了,”医生说着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卡尔,“我受托把这个转交给您。”她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私人感情,仿佛这只是公事公办。
那个信封火漆上的蕨类植物让卡尔的心脏猛地一跳,耳旁仿佛响起悠远的长鸣声。医生见状把信封塞进他的手里,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事实上,她本人也即将踏上一次未知的旅程,转交那封信不过是附赠的条件罢了。
在离去时,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但她觉得,自己会再次见到卡尔先生的。
这是一种预感。
而卡尔并未立刻拆开这封信。当然,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式的信封,毫无疑问,它来自欧利蒂丝庄园——那个卡尔一直渴望回去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这封信拿在手中几乎沉重得要压弯手腕。卡尔在寒风中伫立了一会儿,默默将信封塞进口袋,然后迈开了脚步。
他迟早得打开这个信封,但不是现在。卡尔心想,再等等,他现在还没准备好。
“少爷,”管家在马车摇摇晃晃上路之后开口说道,“从明天开始,您恐怕就得着手处理家族事务了。”
卡尔只是点头,在他最后一次与克雷洛夫长谈的过程中,兄弟俩已经达成约定。被家族束缚也许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是最差的。卡尔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但他相信,最终命运会自有其安排。
那封信在口袋中随着马车的颠簸发出细微的声响,如同窃窃私语。卡尔把手按在口袋上,感受着信封冰冷的温度。
是的,命运自有其安排。卡尔再一次对自己这么说道,他的目光落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道上,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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