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1)
S市经历炎热的夏季毕业季,现已入秋。而家乡远在A市的孟珊珊则第一次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拒绝了回家继承老妈一手创立的旅行社,转而自投简历,向S市最大的国企发起进攻。她知道,老妈的事业在家乡是一项很赚钱的产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A市虽然全年气温偏低,但好在无雾霾,空气好水质佳,近十余年已经发展成为热门度假的旅游城市。可孟珊珊自己对自己也有要求,纵然做不得白骨精,但作为从小到大一路披荆斩棘的L大学霸,放弃了保研,只是为了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价值,过自己想过的而不是母亲想让她过的人生。
在母亲停止供应资金的第三个月,孟珊珊拿出悬梁刺股的劲头,毫无意外地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这家以外贸出口为主的名为瀚扬的国企。虽然实习期为三个月,只能拿到1500元的工资,可是孟珊珊已经知道,这一次她自己可以支撑起自己的理想,因为,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使得她有了这次应届毕业生求而不得的机会,在转正后即可成为瀚扬CFO的助理。
三个月里,孟珊珊已经没有了刚出校园的稚气,虽然说不上多圆滑,但也知道了在职场中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道理。为了让那些说她只是会读书,甚至只是运气好才进公司的人认可她,这些天她付出了诸多的努力,尤其是,她要克制她天生的一项缺陷——音盲症。早在学生时代,孟珊珊就发现了自己记不住声音特质,比如,她听到老师叫她的名字,只分得清男女,听得出声音是否好听,记得住内容,但是下一次再有同样的声音出现,她竟然记不得上次发出声音的人是谁。刚入大学,她有咨询过校医,简单检查过后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心理因素,毕竟这个毛病并没有影响她一路求学担当学霸的经历,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当回事了。
然而,在转为助理的时候,这个小问题却成了致命性的危害,她需要在会议上做记录,发布会议纪要。这是每个助理都要为自己家老大做好的工作,会上记不全的,要在会后通过录音笔补齐,孟珊珊再怎么集中,会后补录的部分在录音笔里也难免有疏漏,这促使了她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在大学室友陶陶新男友秦浩的推荐下,她决定花费150块大洋,去本市最权威医院的著名专家门诊来解决一下这个她自己命名的音盲症。
早上八点正是城市的早高峰,孟珊珊跟老大请了假,来到堪比春运现场的S市一院,由于现行医疗改革,挂号费大涨,本以为能避开人流密集区的她一来到著名专家门诊就傻眼了:人山人海的,椅子早就不够用了,地上坐满了前来候诊的患者。孟珊珊看一下手中的挂号单,7号,一个还算得上是靠前的号码,随即找个视角好的位置站定,难得不需要工作的上午,她脑袋放空,什么也没想的在发呆。而这一呆就过去了一个小时,看了下自己挂号的科室,停留在6号一动不动,她一度以为叫号系统出了问题。而此时,她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老大在那头询问她上次做的财务报表考盘放到了哪里,又问了问下午是否能按时回来开会,最后才想起来关心一下下属的健康体检问题,是了,孟珊珊只说了要来体检,并不敢声张自己耳朵存在诡异的问题。一晃又半个小时过去了,眼看着离午休时间越来越近,孟珊珊终于忍不住去护士台询问著名专家耳鼻喉门诊的医生去了哪里,一个表情严肃看起来满是经验的护士不耐烦道:“专家出去会诊了,不住房间肯定是在研究手术,你再等等吧。”说罢,又默默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没耐心啊,小小年纪不注意身体之类的。
孟珊珊没办法再坐以待毙了,决心去诊室敲门看看。她来到写着耳鼻喉的房间门口,对应了一下手中的挂号单,没错,是叫黄兴教授,敲了敲门,许是等了许久而没有控制好力度,敲门的动作才做到第二下,门就被她打开了。门里有两套桌椅,最里面的一套空着,外面的一套有人!孟珊珊心中一喜,快步走进去,抬眼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身着白色衣袍的青年,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头发干净整洁,脸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肤色偏白,那白衣仔细一看就是这家医院制式的白大褂。孟珊珊心头一喜,脸上堆起来笑容,张口就是亲切地打招呼:“教授,您好,我是今天的七号患者,黄教授不在您在也是一样,劳烦您帮我看一下吧,我下午有会,实在是等不及黄教授了。”那金丝框眼镜本是垂案看着什么,被这个莽莽撞撞的女孩子闯进来,心中划过一丝讶然和不悦,但在听到面前女孩子这套说辞之后随即了然了,给出了一个很礼貌的微笑,清冷的声音流出:“这位患者,你要知道黄教授的号是好多人排了许久才排到的,就差一个人的时间了,你当真不等了?要知道即使这会儿我给你看了,你这号的差价也是找不到的。”言辞简单质朴,神色和蔼可亲,这大大加大了孟珊珊对面前这个略显年轻的医生的信心,她在脑袋里迅速分析了形势,能在著名专家对面坐有一席之地的左右也不是草包,S市一院的名号摆在这儿呢,这年轻医生看起来也是颇有耐心的,自己时间有限,怎么也得看一下再走,不然下次请假就不知道什么猴年马月了,于是更加热切地说:“我想好啦,就让您看看就行,我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号钱我不退了,再说您一看就是年轻有为的,让您看我也放心,很放心。”年轻医生点点头,神色淡然却看得出认真,用当下流行的说法就是瞬间起了范儿,开始询问孟珊珊的症状,何时开始等等,随后用了仪器对她的左右耳朵分别检查,连听力测试也做了个全套,最后得出的结论,仍然是无病理性问题,恐怕是心理障碍,而后半句年轻医生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建议她去心理科排查。孟珊珊略有失望,但也再次印证了早年校医的结论,缓缓点了点头,“好的,等我再有时间会去的。”就在她转身出门的一刻,那个清冷又带有礼貌的声音又响起“如果你抽不出时间,也可以多听一些不同音色发音的读物,像学习其他东西那样用心去甄别,说不定会有所改善。”孟珊珊道了谢,轻轻关门,走了出去。
而年轻的金丝框眼镜医生在她出去后,若有所思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心里暗暗道: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患者,娃娃脸,大眼睛,简单利落的马尾,却穿着职业套装,在她身上有故作成熟的装扮和独属于女孩的天真,她夸自己年轻有为的时候脸上仿佛写着,看,我就是认真地在拍马屁,说起自己的病症又带着不同寻常的客观,仿佛她是来探讨这个问题的,而非患者本人。想到这些,他几乎可以排除她有童年阴影之类的心理障碍,她的病因很可能就是因为一个字——懒,是了,在心理上对音色,即对发出声音的本体不够重视,而过于重视言语的内容,长年累月导致了双耳选择性忽略音色的差别,所以在最后他才加了那句建议。呵,还真是今年遇到的第一个特别的人呢。
黄教授终于在午休时候回到了办公室,桌子上有萧如留下的字条——老师,我把会诊记录整理好放在您桌子上了,等候您的过程中遇到您的一个患者,诊断结果期待和您面谈。笔锋冷冽,看得出是个做事不拖泥带水的主儿,黄教授看完笑了笑,“有你需要和我面谈的患者,还真是期待呢。”黄教授查看了值班表,今晚正好是萧如夜班,本着对患者负责的职业习惯,他在结束了所有的看诊后,来到萧如的科室,门口写着医生简介:萧如,S市医学院本科生,留美硕博连读,回国后专门从事耳鼻喉的临床问题研究,引入先进技术方法治愈了国内患者,主任医师。萧如正在记录今天接到了这周排期手术的名单,名单上一大长串儿都是安装人工耳蜗的患者,年龄不同,原因不同,更多地是先天不足,孕期未发现,想到这里,他面色更加冷峻,仿佛白天看诊时候的温文尔雅只是一层面具,而面具下的自己只有在太阳落山之后,房间内只剩自己一个人才显露出来。黄教授的敲门声打断了他远方的思绪,上前开了门,“老师,您怎么来了?”“我对你上午提到的那个患者很是好奇,这不一忙完就过来了。”萧如作为耳鼻喉最有希望继承他衣钵的医生深受医院的重视,因此他在医学上提出的问题和观点都值得他牺牲休息时间过来看看。萧如简单明晰地把孟珊珊的案例说了出来,排除那些让他觉得颇有趣的部分,也让黄教授听的津津有味,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判断的不错啊,不愧是我的高徒。”
萧如在科室里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谁家有事都答应串班,因此他在白天工作了一天后又接了科里同事救急的串班,累是累了点,但是强大的自控力和职业操守的本能让他一个晚上都没有打盹儿。下了夜班,他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休整,打开了熟悉的APP,看到了999+留言,这才想起来昨天忘了同米团们说自己有事不能直播了。萧如在工作中对待同事和患者总是礼貌而温和,上至领导下至搭档都很喜欢他,而他对待医学的钻研和严谨也是有目共睹,不管患者是什么病症带有怎么样的情绪,在手术台上,他总能冷静客观地分析,只专注于手术位置,完全不在意手术台上的个体是谁。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长期高压的工作让他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障碍,这是他在美国进修的时候就发现了的。那些本该属于年轻人的情感被过分压抑,造成了他一定时间内的失眠。在和心理科的同学交流后,他采信了同学建议的治疗方法,为自己正常的情绪找一个发泄口,随即决定到网络上去处理工作中无处安放的多余情绪。开始的时候萧如只是玩玩配音段子,借由配音来抒发各种喜怒哀乐强烈的感情,比如他白天遇到一个很值得同情可怜的患者,那么他到了晚上就会录一些能哭戏;再比如,他白日里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患者家属,晚上他会挑一段暴君的戏。由于他的声音本就极具感染力,又可以根据不同的角色分出来多种声线,渐渐地就有很多社团要拉他入伙,他的粉丝也越来越多,他第一次觉得,在夜里默默陪伴许多陌生人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索性成了某社团的兼职CV。在网上他是若粟,若是取萧字的草字头和如字中的口,粟则是肃的谐音,也有沧海一粟的意味,而他的粉丝们对这个名字脑洞打开,有的认为大大清新脱俗,对什么都安之若素,更多的愿意理解成字本身的意思,粟就是去壳的米嘛,于是他的粉丝团自称为米团。短暂休息过后,萧如回复了管理员,昨天临时有事,抱歉,又发布了下次直播时间的帖子,操作完毕后开始了例行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