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打了春，再过了夏，月氏人先前谈好的不再交战早就不再作数，西北驻军跟月氏人打交道这么些年，也算是摸透了他们的性子，本也没指望双方能安稳下去。说起来，这回暂时的和平至少撑过了正月，也是让人着实惊讶的，足以见得颂沙为人的确与哈图鲁有些差别。

期间，双方有过几回小打小闹，由于先前跟哈图鲁交手惯了，乍一换了个不熟悉的对手，西北驻军实打实吃了几回闷亏。

颂沙好使小手段，且都是些不怎么上得来台面的，邵无名多少是个读书人，每每挨了算计都要大骂好几天，说颂沙这小人行径侮辱了兵书。

然后自己也琢磨该怎么将兵书侮辱回来。

不过骂归骂，几回交道打下来，颂沙的路子也算是被摸了个门儿清。

月氏人的优势一向是他们不要命的拼杀，所谓劈面相遇，毫无一分算计，一群人饿狼似的，绿着眼睛即便是浑身插满了刀剑都还是用最后一口气扑上来。这样的月氏子民，最终却要由颂沙这样连走路都无法做到的病弱王首来统领，换了寻常战场上的打法，他们的一腔疯劲儿使不出来，也恰恰失了月氏人得天独厚的优势。

颂沙不一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他自小由于病弱在月氏王族一向不受重视，被欺凌了一辈子，对全然靠武力冲杀有着本能的排斥，再加上他前不久才靠着自己的智谋将哈图鲁这样刚勇的一位人物拉下马，沾沾自喜的自满劲儿尚且没过，大概以为这天底下无人是他敌手，便也不在意什么优势不优势了。

骠骑将军霍愈专治自大。

他领兵向来不拘甚么兵法，全凭着多年来的经验与针对战法灵敏的嗅觉，布军灵活，学不来也琢磨不透，几乎披靡西北大漠。

当年邵无名初来西北，年少轻狂跋扈，因为自己天资过人又出身贵家，自恃过高，是以不将草民出身且没念过兵法的霍愈放在眼里，还隐隐有些轻视。后来若不是亲眼见识了霍愈的卓越的领兵才能，自然不能如此心甘情愿跟随与他。

自第一次见到沙场上的霍愈，邵无名就断定了，霍愈必然能在这个盛世的功勋簿上占据极其灿烂的一页。

骑在马上的霍将军与平日里有些孩子气爱玩闹的样子判若两人，若是姑娘家见了，保准各个争着抢着嫁给他。

霍愈着邵无名带一小队人伏击了月氏运粮的人马，石问山则带人伪装成月氏兵偷袭了月氏军营，月氏损失惨重，那边人仰马翻自顾不暇之时，霍愈自个儿带西北驻军一鼓作气将月氏防线直直推入了戈壁滩，七月流火之时，便拿下了西廊。

捷报传回都城，圣上大喜，当日便拟旨封侯，取功冠全军之意，赐为冠军侯，西北驻地的将领也都各有封赏。

圣旨送达西北那天，霍愈正领兵与被逼亲自上阵的颂沙对峙。

颂沙坐在一架镶着宝石的木椅上，木椅精致无比，扶手用玛瑙制成，两侧安着轮子，着人在身后推。他腿上盖了狼毛毯子，裹着一身厚衣袍，脸色苍白，面颊凹陷下去，的确是病弱的样子。

他长了一张过分好看的脸，男女莫辨，即便是瘦得脱了相，仍旧美貌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不受宠的月氏王族生母是被月氏人抓去的汉人女子，因不适应月氏恶劣的气候，缠绵病榻多年，生下颂沙便撒手人寰。颂沙在娘胎时便先天不足，生下来后又患了腿疾，终生无法站起来。

月氏人选王不似汉人，他们不讲究正统嫡庶，必然得是最勇猛的勇士才能成为被信服的王，像颂沙这样的根本不可能成为月氏的首领。

据皎然送来的消息，颂沙这回能成功上位，与他那位王叔的支持密不可分。可不管靠着什么手段当上了这个王，都是将不可能变为了现实，不啻于是一个奇迹。

饶是处于敌对地位，霍愈都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有一半汉人血统的月氏新王的佩服。

颂沙坐在木椅子上，比骑在马上的霍愈矮了很多，但气势却丝毫没落了下乘，他微微扬着下巴，声音不算高，有些倨傲，“久闻霍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实在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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