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赵世忍听见刘儒云那声闷哼，感觉全身的血都集中到大脑，脑壳快要炸开，额头的青筋开始爆凸，
“俊俊！”他几乎是用吼的，像被猎枪打中的猛兽一样的嘶吼。众人被这一声吼怔住并停止了动作。
俊俊是刘儒云小名儿，刘儒云十岁以前都还叫刘俊宇，因为打小体弱多病医院跑不停。家里太姥姥迷信，非得从乡下请来一个白胡子的大仙儿来给他算卦，大仙儿说刘儒云的命线短掌纹淡，命薄命弱所以才是药罐子，一定得改名才能改运，不然活不到十八。家里拗不过老太太，给了大仙儿五千块钱算来儒云这个名字。这五千放在十几年前也算不少钱了。
隔年，太姥姥年迈过世了，奇怪的是自改名以后，刘儒云的身体却渐渐好了起来，再也没天天跑医院了，现在都二十了，生龙活虎，朝气蓬勃。
“你们谁动他了，谁让你们动他了！”赵世忍发疯一般推开旁边的大汉，另一只手捞起因为剧烈疼痛眉头紧锁，唇色发白的刘儒云，刘儒云左边胳膊像是被人卸掉脱臼了一样，无力地耷拉着，赵世忍看着又心疼又愤怒，他的气息变得急促，像只待战的斗鸡，全身的肌肉都绷起来，蓄势待发。周围的大汉见状也不甘示弱的又准备围攻过去，论他打小空手道散打加持，体育生出身的体格也抵不过人种上本来就有优势的黑白壮汉保镖，几个回合下来，赵世忍满身是彩，刘儒云急的全身都在抖。
“你们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求求你们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行...”刘儒云拖着受伤的身体，带着哭腔有气无力的说，金发男人摆了个摆手，示意手下的人停下。
赵世忍还没有要罢手的意思，满脸豁出去要拼命的亡命之徒架势。刘儒云用半边身子挡住他，确切的说是因为疼痛，差不多半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软绵绵的一推就能推开，
“阿忍，胳膊疼...好疼...”
赵世忍看着毫无血色，满脸汗珠的刘儒云，心都跟着抽痛起来，刚鼓起的士气立马瘪了气的气球一样漏了个精光，
“你先忍忍，我们这就去医院。”他的语气都软了下去，心里装满了愧疚，自责和懊悔。
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的刘儒云满身傲骨，眼高于顶，何时受过这样子的苦，他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的，
“你们给我等着。”赵世忍搀着受伤的刘儒云越过人墙，经过金发男人身边时，左边的臂膀还故意撞击了一下对方，
“让开。”众人见状又要围过去。
“让他们走。” 金发男人开口，声音磁性而迷人，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惊魂未定被吓傻的陆璐，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若有所思。
赵世忍搀扶着刘儒云出了台球厅大门，他拦了辆的士，把刘儒云小心的塞进车里后，长腿一跨，也紧挨着他旁边坐下。
“去最近的医院，开快点。”司机看了着后视镜里鼻青脸肿的高壮大个子，又看了看大个子旁边清瘦英俊的男人，男人半边衣服都烂掉了，还渗着血，立马一语不发地加了车速。
“一帮逼养的瘪犊子，你最好没啥事儿，否则我跟他们没完...”赵世忍并没有看身边的人，他盯着前方，手攥得很紧。
刘儒云听着一语不发，淡淡的看着窗外，仿佛只是手臂擦了点伤，
末了，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别告诉我妈。”
医院，骨科。
“右上臂骨折，带点软组织挫伤，有轻微的位移，得亏没有粉碎，这样吧，先上钢板，然后再做悬垂石膏，去办住院手续吧。”头发五十多岁的中年秃顶的主任医师仰着鼻孔看着拍好的片子说。
刘儒云看着老医师鼻毛丛生的大黑鼻孔里那颗暗色的鼻屎随着他轻微晃动的头部呼之欲出，心里立马一个大激灵，不适地别过头去，
“医生，可以不住院吗，我闻消毒水味儿头晕，也睡不好。”
“那正好，医院床位挺紧张，没粉碎的话固定完打好石膏了回去静养也成，定期来复查就行。”
“医生，他这手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需要用药吗？他还得弹琴呢，这多久能好啊？需要注意什么，吃骨头汤是不是好得快？”赵世忍惴惴不安，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
“我怎么瞅着你更像病人呢，这真说不好，一个月后复查再说。你先领他去消毒室消毒吧，你这身上也不少伤，一块儿消消毒包扎下。”
处理完一切后，天早就摸黑了，刘儒云看了看手臂的石膏又瞅了眼身旁鼻青脸肿的赵世忍，他的球衣全是血渍和污垢，嘴角脸颊和肩膀上也遍布淤青和伤口。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只是轻轻地舔了舔因为缺水而干燥起皮的嘴唇。
但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粗枝大叶的赵世忍察觉到了，他把搭在对方肩上无奈地说，
“这么晚了，我们这样回去也不好看，不如，我们随便找个地儿落脚吧。就去前面最近的那家。”
刘儒云点点头，起身和他一并离开。
到了宾馆，前台说标间已经被订满，只剩下一间豪华大床房。
赵世忍不等刘儒云同意想都没想，大手一挥就这间了，并向前台要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后连同门卡一起丢给刘儒云就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可能是太晚了，超市门都关了，赵世忍只好去地摊上买了两套大白T和运动裤。又去旁边的小饭馆打包了两份紫米饭，炒菜要了锅包肉、地三鲜、炸茄盒和清炒油麦菜，顺带一个大份的筒骨汤，又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去拎了两瓶汽水。
当他回到宾馆的时候，发现门口开了个缝并没锁上，于是轻轻一推就进去了，刘儒云坐在床沿背对着他光着上身，电视开着，他也不看，光盯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发呆。
刘儒云长得很白，瓷白瓷白的，而且皮肤又细又润。大概是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不怎么出门晒太阳闷出来的。他那时候整天关在家里看书弹琴写字，极少出门，性格比较孤僻，闷葫芦一个，喜欢独处。
赵世忍和刘儒云在同一个军区大院里一起长大。
赵世忍的父亲赵卫刚退伍前在部队当营长，分的房子算是家属院，刘儒云的父亲以前和赵卫在军校的时候就是同班同学，毕业了又分配在同一个排，再到后来同一个营，营里四个连，他俩分别当了二连和三连的连长，分管100来号人。
一次抗洪抢险中刘儒云的父亲在不幸遇难，上头补贴了一笔抚恤金并追加他父亲为抗洪烈士，那年刘儒云才四岁所以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赵卫刚夫妻念及故友旧情，将楼上那个白净好看的小男孩视为己出，经常做了什么好吃的有了什么好玩儿的就给楼上送去。
在赵家夫妻看来，战友的这个孩子文静乖巧，多才多艺，成绩也好，优秀的很，除了沉默寡言没别的什么毛病。相比之下，自己那个活泼好动，闯祸不断，功课倒数的猴孩子才叫人头疼。
由于赵世忍太过于好动了，赵家夫妻打小就把他送去少年宫学空手道和散打，想着分散分散他的精力，顺便还能养成个好体格，为他以后当兵垫基础。
事实是赵世忍长大了并不想顺从父母本意走他父亲旧路去当兵，他热爱运动热爱篮球，他曾经的梦想是能进国家队当运动员。
军区大院的童年生活是很丰富多彩的，孩子们经常聚一块儿玩儿弹珠和稀泥，放炮仗，女孩子经常在一块踢毽子扔沙包。赵世忍多动好玩儿经常是灰头土脸，满脸满手泥就回去了。赵妈妈为此经常数落他，
“每天回家都跟垃圾堆里刨出来似的，埋了八汰，就不能学学人家俊俊，干干净净立立整整的。”
要么就是“玩玩玩，天天就知道玩儿，上学期期末考试倒数第五，我和你爸的脸真是被你丢光了。”
自此，刘俊宇，也就是刘儒云便成了赵世忍眼中十分讨厌的，别人家孩子。
赵世忍不怎么经常看到刘儒云，他和自己不同班，每天去学校的时间也早，按照赵世忍这种掐点去甚至会迟到的差生来说，他俩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平时偶尔看见一两次也是他和外边的小朋友玩弹珠扔沙包，刘儒云从楼上下来扔垃圾，但他扔完就直接回去了。甚至有一次赵世忍故意把沙包丢到刘儒云脚边让他帮忙捡一下他都不抬头。
有一天，赵世忍和几个男孩子在摔炮仗玩。小卖部常卖的炮仗有两种，一种叫地鼠，是摔在地上听响的，这种的放水里也不会失效能划出水面很远还能起涟漪。另一种叫窜天猴，可以往空中抛在空中在空中炸开，夜里放的话，炸开的火星像小烟花，挺漂亮的。
赵世忍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心眼子实，从没拿炮仗扔过人，动物都没有。有一回，油葫芦要拿炮仗炸小鸟都被他给拦下来了。
油葫芦是大院儿里小卖部老板的儿子，叫齐帅，听着很像蟋蟀，蟋蟀土名就叫油葫芦。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偷吃店里小食品的缘故，长的矮矮胖胖，满脸油花，身材也像个敦实的葫芦。赵世忍就带头开始那么叫他，叫着叫着就传开了，大家也就叫习惯了。
“油葫芦，咱俩把炮仗扔刘俊宇二楼窗户上呗，看看他啥反应。
齐帅往嘴里倒着小浣熊干脆面，“欠登儿的，要扔你自个儿扔。被发现了我回家要挨揍的。”
“一起呗，你扔中了，我就把我的宋江晁盖和卢俊义三张都给你，你看你吃这么多包都集不齐。”
“真的啊？骗你是犊子。”
“成交。”
两个人开始一前一后的往上扔炮仗，扔了四个没够着，八个没够着，一包下去还是没够着。油葫芦急了，怕三张英雄卡捞不着了，就蹲下来扔了一块石子儿上去，一击即中，窗户是打中了，但是里面没人出来，他不服气，捡了块大的，又扔了上去，这把用力过猛，窗户被砸碎了。
“完了完了，闯祸了，这次英雄卡怎么着你也得给我了。”
窗户开了，一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皱着眉头隔着栅栏往下看。窗户的栅栏长满了爬山虎，影影绰绰，小男孩大概**岁，头发自来卷，眼睛很大嘴巴粉嘟嘟，鼻头尖尖的有点儿翘，皮肤因为常年不太见光白的炫目，和黑亮的眼珠子形成鲜明对比。
平时就是打照面也不会互相问候，哪怕更小的时候刘俊宇还总和漂亮阿姨总去他家做客他都没印象了。这两年倒是去的少了，几乎没什么机会碰面，所以赵世忍压根没仔细端详过这个小男孩，总听自己母亲夸他楼上的俊俊多好看多可爱，他还可不乐意听，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能有多特别的。今天仔细瞅过了，赵世忍一时间看呆了，他当时心里想，他在学校见过不少好看的小男孩小女孩，加起来都没刘儒云一个人好看。
小男孩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下来一起玩儿呗”赵世忍冲着楼上一语不发的小男孩傻了吧唧的呲着大白牙，
小男孩没有说话，他关上了窗户。
“王潇然，你们班刘俊宇是不是哑巴啊。”赵世忍冲着踢毽子的羊角辫女孩说。
“他眼睛长头顶，傲着呢，挺不招同学待见的。”小女孩停止了脚上的活动，把鸡毛毽子丢在地上，凑到赵世忍边儿上，
“但是他学习超好，还会弹钢琴，老师们都特喜欢他。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去班级的，坐着就开始写作业，下课了也不去玩儿，不是看课外书就是写练习题，可用功了。”羊角辫女孩吸了吸鼻子。
“那真的是挺勤奋的。”赵世忍若有所思。
“他上回摸底考试还考了全班第二呢。”
“第一是谁？”
“我呀。”
“扯犊子吧你就。” “王潇然你倒数的吧。”“就是，57加63都能算成130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闹成一团，落日余晖洒在每个人笑容洋溢的稚嫩脸蛋儿上，灿烂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