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笔(1/2)
头顶的血雨越积越厚,几乎能听到浪拍水打声。山上放不开神识,顾渊怕木菩心出事也担忧夜泽死扛,脚下动作越来越快,一个趔趄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向那深埋入土的石碑,伸手发力提了出来,扫了扫上面的泥,显出几个字。
沾福村。
顾渊本想燃符,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还是先进村子看看,等确有发现再叫她。
他弃了石碑继续前行,没多久就看到了第一间屋舍。
屋顶都让经年不歇的雨冲垮了大半,土墙洇出深沉血色,四周荒草丛生,摇摇欲坠。
顾渊走近了些,在篱笆边看到了一具完整的骸骨,跪在地上。身上的衣物破旧褪色,但还算完整地套在骨架上,正往下耷拉血水。
顾渊抬头看了看天,想起夜泽伸手接雨的下场,脸色不太好看。
扈从安应该就是用血雨,一片一片削皮剜肉,在这堪比凌迟的酷刑里夺取了满村性命。
他又进屋看了看,一张破旧木桌下还有具白骨,看大小不过三五岁,不远处的地上趴着副妇人着装的尸骸,手骨维持着将孩子往里推的动作。
顾渊又查看了其他屋舍,情形大同小异,粗略数计,白骨一百三十余具。
顾渊自认不是感性之人,见了这般惨状还是有些动容。
濡湿厚重的棉被下盖了对紧抱着的双生子,顾渊轻抬被角,还没如何动,两具骨架就哗啦散作了一处。
顾渊有些诧异,白骨里哆嗦着探出了两道游魂,着装相貌并无不同,七八岁模样,有些呆滞地飘在床上,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
顾渊眉毛比那手拧得还紧。
落天仍虚指着某个方向,顾渊双手合十,凝神聚气,墨色衣袍蓦然飘动,召风携气向四周轰然荡去!
狂风骤起,瞬间席卷半片山头,顾渊投鼠忌器不敢太大力,待风扫过最后一户人家后便收了手。
风平之后,游魂一缕又一缕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半透明的身躯在头顶血水的映射下着了色,铺了满山遍野的红。
人死魂魄都会有鬼差来引,可沾福村的鬼魂却被拘在骨架里,逸仙山这血雨除了杀人,大概还能镇魂。
扈从安存心不让他们入冥界。
顾渊沉默看着里面的老少妇孺,手在宽广袖袍捏得咔咔作响。
一片树叶从眼前翩旋下落,木菩心伸手,沾血的青叶便躺在了掌心。
怎么突然起了风?
叶子从指缝滑落,木菩心面色凝重,朝顾渊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没有等到顾渊燃符,只好继续前行。
土地仙三言两语道尽血雨来历,然而木菩心早在听到扈从安与奉芽结出情缘就料到不会有好结局。
人界聊斋话本里总喜欢将狐狸刻画成风流浪荡游戏人间的美貌妖物,把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殊不知狐狼之流实为情种,不动情还罢,起了意便是一辈子的事,纵使云海变幻,独守一伴度余生。
扈从安众星捧月里长大,眼高于顶,若非意外奉芽入不了他的眼。但世事难料,小姑娘就是阴差阳错撞进了狐狸心里,可情深不寿,扈从安丧妻殆子一念堕魔,哪里会怜悯村民。
世上少有绝对纯粹的东西,从来善恶相伴,光影共存,对错易辨,是非难清。
木菩心长叹了口气,寻引盘却铮地响了声。
她立刻警觉,收起寻引盘的同时祭出宝剑,握在手里挑开了面前湿润的灌丛。
一眼怔住。
与周围的崇山峻岭不同,高耸嶙峋的山头被强硬削平,方圆十丈寸草不生,露出地上大片石块土泥,头顶雷云翻滚盘旋,密密麻麻叠了不知多少层,猩红浓郁到极致几乎蕴出墨色,偶尔电光劈过,劫云便咆哮得更猛烈。
漩涡中心正对着个破败祭坛,祭坛之上是鼓风铃,正散发着淡淡红光。木菩心认出那是件召雨法器,却无暇顾及,因为悬浮在漩涡与鼓风铃之间的,正是还素笔!
只是还素笔模样与她所知相去甚远,笔身粗壮似参天巨木,笔毫也像枝叶般分离四散,如灵蛇游走在天际,每一处末梢都探进了滚滚红云。
单是一个鼓风铃难以维持广袤逸仙山的血雨多年不歇,扈从安竟然把还素笔用来加持阵法。
木菩心抿抿唇,挥手祭出卷卷轴,凌空铺展,久远气息瞬间满溢浩瀚山河!
随着锦绣江山图的展开,远处的还素笔开始轻微震颤,在呼啸着的烈风中发出声声哀鸣。
宽阔画卷上还留着六处空白,早年得到的复仙令与炼妖塔已被放入了其中,填补了两处空缺。木菩心紧盯还素笔,手上翻印口中念咒,锦绣江山图骤发金光,还素笔嗡动的哀鸣渐渐变得凄厉。
木菩心看着慢慢变小的还素笔,手上动作几乎快出残影,脸色也愈发苍白。直到还素笔恢复正常大小,缓缓飞来落入锦绣江山图上一处细白轮廓后,她才松了口气,在衣裳上擦了擦满手的汗,这才收回了画卷。
没了还素笔加持,雷云翻得却更厉害,咆哮间天地变色。
木菩心祭出桃木剑,灵气护体缓缓靠近。
她围着祭坛转了圈,找清阵眼将木剑插了进去。
漩涡中心轰隆巨响,一道猩红闪电从天际拉锯而过,将重叠雷云硬生生披散开来。
鼓风铃似是失去了支撑,咕噜咕噜从祭坛滚了下来落到了木菩心脚边,后者低头欲捡,指尖一触到便是钻心的痛楚,同时零碎纷杂的东西霎时出现在了脑海中。
木菩心扶额痛苦地叫了一声。
…………
“怎么了?”扈从安一见奉芽皱眉心里就是一紧,丢下浇了大半的地瞬移过去搀住了她,“哪儿不舒服?”
奉芽一手撑在腰后,抬着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我没事,别担心。”
扈从安唰地放出八条尾巴,熟练地垫了几根在椅子上,这才小心翼翼扶着奉芽坐定。
“你也太小心了。”奉芽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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