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如梦(1/1)
第二日的接风宴,却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原以为以广陵王的财力,王府该是何等壮美华丽,饮宴该是如何奢侈浪费。谁知到了一看,广陵王府布置和设施都至简至朴,饮宴也是如此。广陵王刘护四十岁上下,着青色素缎袍子,宽额肥鼻,眼睛迥然有神,一见面,他便关切的问刘教授住的可还习惯,说那别院就是为贵客准备的,若是还缺些什么,尽管开口,这次典籍整理功在千秋,能为此出一份薄力,是广陵府上下的荣光。刘教授被他捧的晕乎乎的,只见得一杯杯酒灌下去,傅喜也不挡。
后来,我们便知道了傅喜的用意,刘教授是醉的不省人事,傅喜让他助手在跟前服侍着,转头便来约我和张姐姐出去玩。他说广陵王二公子刘然年少在京城读书时便与他相识,今天说好了带他逛逛扬州城的,两个男的逛街没劲,带上我们两个女的正好。
刘然公子已经等在别院外,他身材样貌都像极了广陵王,高大壮硕,走起来像是一只熊,虽说行动慢悠悠的,却因着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让人觉得他只是在蓄势待发。很明显,他在外面等了我们许久,却没有打发奴婢们去催。傅喜一看见他就作揖赔了个不是,说:“女人就是麻烦,出门磨磨蹭蹭。”很明显,广陵王府也是知道我和张姐姐的身份的。我狠狠地瞪了傅喜一眼,然后和张姐姐一起向刘然公子行了礼。
扬州城依照长安的格局,分为东市和西市,西市附近居住的百姓更为密集,因此商业更为繁盛,我们一行人便在西市晃悠。酒楼、茶坊、衣坊、刀铺,林林总总,往来顾客如织,间或还有金发碧眼的波斯商人。刘然公子说因着这些波斯商人,扬州城内能买到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见我们将信将疑,刘然公子便带着我们进了一家波斯胡店。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店主迎上前来,他认识刘然公子,便嘱咐伙计挂上歇业的牌子,让我们细细挑选。
我们询问他屋子里的香味从何而来,店主领我们到一排高柜子前,柜子远看像是药店的药柜,一层层分为许多小抽屉,可走近了才发现这些小抽屉都是独立的柜子。里面是波斯进口来的香料,有花椒、佩兰、茅香、辛夷、杜衡、肉桂等等,刘然公子说,长安好些达官贵人,都以用胡香为风气。再看旁边,陈列着各种波斯进口的宝石,黄的是蜜蜡,红的是珊瑚,绿的是绿松石,大的有摆件,小的有首饰,或者镶嵌在镜子、匣子上面,色彩缤纷甚是好看。刘然公子见我们眼睛放光,便对店主说我们今日所选,全部记在广陵王府账上。我和张姐姐正想拒绝,便听得傅喜道谢,我扯了扯他袖子,他拿眼斜斜的看我,轻问:“你们出门带够钱了么?”我顿时泄了气。
挑了半天,张姐姐选中了一枚极其红艳的珊瑚戒指,说这颜色看上去便让人欢喜。我选中了一只小小的蜜蜡,雕成了一种我不认识的动物形象,尖尖的嘴巴圆圆的眼睛,肥肥的身子,身侧是两只扁长的手,店主说这种可爱的动物叫做海狮。回去的路上,傅喜说我们倒是摸来摸去的看的起劲,可把他无聊坏了,我不由的想,刘然公子与我们并不相识,地位又如此显赫,能耐下心陪我们,倒真是有涵养。
我们傍晚方回,刘教授已经起了,只是头疼的厉害。晚饭的时候,他又在提醒我们时间有限,要尽快开始工作,于是大家都草草吃完,各自回房休息。其实时间尚早,我与张姐姐说了会话,仍无睡意,便到院子里走走,正好碰到傅喜也在溜达。已是初秋,夜晚的江南,空气清冽,月亮细如美人的眉黛,虽是同一轮明月,却不知道莽哥哥那边如何了,他是否也在如此凝望,如此思念。
思至此,不禁叹了口气,傅喜看了看我,便道:“放心吧,那边不也是像这里么,豪门大户招待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也就是这样,张大夫才放心让他宝贝女儿跟着我们。”我瞧着他的眼睛:“傅喜,你是不是会读心术?”他笑了笑,脸色却有些苍白:“需要察言观色的地方多了,自然知道别人想说什么,想听什么。我父母死得早,从小便在堂姐家中长大,她入宫,便把我带到长安来。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定陶王被迁往封地,我堂姐也跟着去了,我留在长安,自然很多眼睛盯着。这次出来,才感觉有点自由。”他言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再多言。
我没想到,连傅喜这样看似普通的太学生,竟也卷在政治的漩涡中,过着谨小慎微的生活,不禁感叹:“还是像刘然公子这样好啊,既不用过我们为钱所困的生活,也不用过京城勾心斗角的日子。”傅喜嘴角一勾,斜眼看我:“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广陵王府日子好过么?为什么这别院如此奢靡,广陵王府却如此简朴?广陵王也是吸取了曾祖富甲天下却被赐死的教训,懂得韬光养晦,约束家人,才能保得上下平安。”
见我愣愣的,他也不再解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缓缓的开口:“你与王莽的事情,还是早些办了吧。王家现在如日中天,利益交错又复杂。你们虽然不受重视,但仍是至亲血脉,日子长了,恐生变数。”我心知傅喜这番,确是肺腑之言,便微微点头。他见我听了进去,转眼又嬉皮笑脸道:“我关心你与你莽哥哥的幸福,你也要关心傅哥哥我的幸福哦,我那么玉树临风,有好姑娘别忘了我。”一阵清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忙说我累了,窜回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