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夜啼（1/2）

下了地铁，已经是一点了。从地铁到小区还有一段路要走。

到了楼下，整栋楼几乎都一片黑，只有少数还亮着灯，其中就有我家。

阿多尼斯还没睡？

一路都是漆黑，这条路我走得很熟悉，几乎不需要灯光。进了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发现竟然还有个人和我一起等。看上去是个高个男人，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夹着烟，一点火星随着呼吸一明一灭。

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对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下意识回以微笑，又想到他或许看不见，于是也点了点头。

他说：“兄弟，也加班啊？”

我说：“嗯。”

他又说：“兄弟做哪行啊？”

我说：“码农。”

他一副恍然的语气，说：“怪不得。”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他，对话就此中断。

我今天很累，比平时加班都要累。吕荣今天一副你不改就不能走的架势，把后台乱码的截图一张张发到我的电脑上。

我打开源代码一看，是几个类对象的分组命名问题。

命名这件事，各有各的习惯。像我是习惯用英文字母，也有人爱用拼音和数字。问题就出在这，小组里的几个程序员给类对象命名前没有统一沟通过，好端端的的一个代码分成了各不相干的几截。

我一边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一边在四人的小组微信群里艾特了全员：“以后类和对象命名的事情，你们三个人事前沟通一下。”

没有一个人回复我。

当了小组长就免不了给组员补锅的命。我飞快改好了之后，把代码重新运行了一遍。这一次终于通顺了。

吕荣黑透了的脸色终于好看一点。然而我知道，解决完问题以后才是重头戏。果然，他清了清嗓子：“叶树啊，不是我说，有时候这下属吧，该管还是得管管……”

我状似受教，随着他语音的起伏而点头。

26岁了，基础岗位待了三年还当不上小组长的人，基本上可以判定为废物。我虽然咸鱼，好歹不是废物，所以这个项目启动的时候，领导就把我提拔成程序员们的leader，主攻技术，负责跟产品经理、运营等人接洽。

按理说，职位上吕荣跟我是平级的。如今我被他随叫随到，又劈头盖脸受了一番“教导”，地位和底气就平白矮了一截。我怀疑是我想多了，可是职场上只能想多，不能想少。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我不是管理的材料。一当小组长就左支右绌，同级处不好，下级也组织不到位。

他已经说到“你不能当他们的爹，事无巨细给他们擦屁股。年轻人就是要磨练，想我当年的时候呀，哎呀……”

我头点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赶紧从办公室里逃了出来。

电梯到了我的那层，临走前，那位主动搭话的男子给我道了声鼓励。可是真走到家门口，我突然就丧失了打开门走进家里的力气。

这就是我今天格外累的原因。家不再是一个可以进门就直接瘫倒的地方，而是有着另一个麻烦的地方。而且这个麻烦不仅非日常、而且匪夷所思。

我搓了搓脸。打开门的时候，阿多尼斯果然没睡。他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看见我回来，明显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和他刚来这里的骄矜倒是判若两人。

“睡吧。”我说，转头去了卫生间洗脸。

“这里怎么睡觉？”他问道。

“睡床啊。”我有点奇怪。屋子里只有一张一米八宽的床，他想在这里过夜势必要跟我挤一挤。难道他不习惯两个人睡？还是想睡在别的地方。

“床。是什么？”阿多尼斯问。

我恍然。看来星际的睡觉方式已经淘汰了床。现在对他来说，一切都很陌生。

我指了指床：“那里，平躺，盖上被子，闭着眼睛。”随后进了卫生间。

等我弄完卫生出来之后，阿多尼斯已经依我所说躺在床上了。他身子挺得直直的，露了个头出来，眼睛紧紧闭着。我有点疑惑，这么浑身僵硬的姿势，能睡着吗？

其实我心里有些好奇。星际时代的人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问他的话说不定能得到答案。可是实在太困了，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出来，我就被一股陌生力量扯进睡眠状态里。

秒睡是加班者的福音书。

其实睡之前，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然而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多，我早习惯在丢三落四里囫囵生活，干脆忘了就忘了，蒙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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