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第一章

陆榆睁开眼睛时，午后的阳光透过半阖的蓝色布帘照到他的脸上，窗外的海棠花枝开得正盛，四下里寂静无声，恍如一个陈旧的美梦。

他趴在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课桌上，乍一醒来头脑还不太灵光。他觉得浑身疲懒得发涨，便慢慢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一件款式熟悉的校服从他的身上轻飘飘落下。

初夏的熏风穿堂而过，将颇具年代感的蓝色薄布帘吹得翻覆飞动，对面的建筑露出一角，陆榆想：这是他的高中吗？

真是一个美好的梦境。他如是想。

成年后的数个白天黑夜，他常常想，要是一切都能回到当初那该有多好，他愿意付出一切换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没有出国留学，也没有遇见程憬；不会和程憬在一起，更谈不上和他分开；也不会在那之后数年里，再也找不到一个知心的人。

陆榆常常做梦，但事实上，他鲜少梦见自己的少年时期，而且也罕有能在梦里保持这样清晰的意识的时刻。于是现在，他环顾四周，决定忽略自己内心的一丝不对劲儿，在梦醒前好好享受这个自己幻想多年的场景。

但他的宁静并没能持续多久，一阵熟悉的音乐响彻整个教学楼，楼道里几乎是瞬间就嘈杂了起来。几分钟后，一群半大的少年少女带着热风呼啦一下子涌进教室，一个男生顶着一头热汗直直跑向他，一把拍向他的后背：“榆哥，你好点儿没有？”

陆榆下意识地一闪躲开了这一巴掌，才想起来这是他高中时的好友林皓。他赶紧就势捡起地上掉落的校服外套，说：“啊……好多了。”

林皓丝毫没有感觉到异样，拿出一瓶水猛灌了几口，才冲他道：“你才是名副其实的林妹妹，这个称号我忍痛割给你了。”

陆榆听他信口胡扯，忍不住想笑。

“起开，让爸爸坐会儿。”，另一个男生一把把林皓推开坐在陆榆的桌子前面，问道：“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胃疼听起来是小病，撑久了小心穿孔。”

“边儿去，儿子。”林皓推他，“自己没座儿啊！”

男生淡定道：“身上那么多汗，你再熏着陆榆。”

林皓：“……出汗犯法？”

陆榆看着自己年轻的另一位挚友陈修，怀念的感觉一点一点蔓延上心头。

陈修和林皓是他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他们三个人上学时常常一起鬼混。后来陆榆一人在海外读书，陈修考了国内的高校，林皓去了地球另一边另一个国家，他们三人也就自此分别。

尽管读大学时期偶尔通过社交软件联系，放假回国也常常约出来见面，但随着时间久了，社交圈子不同，来往还是渐渐地淡了许多。尤其是等到他们都各自在不同的国家工作定居，见一面便更是难于登天。

陆榆一边想着，一边温和地笑了起来。他是梦中人，什么头疼脑热的前情提要当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但现下，看着两个儿时好友互相揶揄打闹，他也好像真的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光。

从他们各自离开学校进入社会，一直到自己经历那场动乱被误伤而死，他已经八/九年没有见到过这两个好友了。陆榆想着，觉得十分满足。他定居的城市突发暴/乱，他一个外国人，在街上走着走着，旁边商铺的玻璃橱窗被不知谁扔的重物砸碎，他被埋在下面时，觉得浑身都痛，那时他想，他要死了。

林皓和陈修渐渐地停下了斗嘴开始疑惑地注视着他们的这位身体不适的挚友，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榆脸上的笑容如潮水一般一点一点地褪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难看，就好像想起了什么及其恐怖的事情一样。

然后，陆榆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两个，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可置信。

他说：“你们打我一下……用力点。”

林皓和陈修对看了一眼，陈修疑惑地说：“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务——”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的陆榆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放在腿上的校服外套又一次掉落在地上，说了句“嗯，我去一下”就快步走出了教室。林皓和陈修看着那背影，总觉得他们的哥们今天有点不太对劲，瞧那走出去的姿势着急中带着点仓皇，就好像想要迫切地去验证什么一般。

***

陆榆是在看着两个发小扯皮过程中陷入了对过往的追忆的。

也是在这个追忆过程中发现了可怕的异常之处的。

陆榆的父母在他十二岁那年离异，他跟了母亲，高中毕业后直接出国留学，在那所大学里认识了程憬。事实上，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短得可怕，那之后，陆榆谈过几个其他的朋友，但是最终都无疾而终。

程憬给他留下的烙印太深。他难以再像当初那样全身心投入地去喜欢一个人，几次三番的，他干脆也不尝试，就那么一直单身到了死。

字面意思，单身到死。

那一声钝响后漫天的玻璃碎片向他倾倒而来，他一边想着真美一边想着这多少年前的橱窗玻璃了怎么还没换成安全玻璃幸好是砸到了他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被埋在玻璃废墟下时，他想到：好疼。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