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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何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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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何辜

四月风沙渐缓,西北的春色迟迟而来。祁云裹着衣袍站在扶摇庄门口,见谢清迟院子里那一棵枯梨树上,梨花终于是开了。

他在小灵山靠那枚小还丹捡回性命,逃出生天,原先高傲气性便已折去大半,自认是承了谢清迟的情。祁云还未能锻炼出自欺欺人的能力,让他抹煞谢清迟的好意去恨他是做不到的,不接受谢清迟帮助独立地活下去又失败了。祁云心中万分苦闷,无法选择逃避,最后心一横,重又回到了扶摇庄。

事已至此,他再没有立场去在乎心中那些许晦涩难明的情绪,唯一能做的,便是堂堂正正回到谢清迟面前,听任他发落。

祁云先回了襄阳小院,谢清迟并不在那里。他稍作休养,待伤势不影响行动后,冒险回到了灵山。申城不比襄阳,玄机教势力不足,赫安又只是密会情人,没有布置全城追缉的能力。祁云隐秘行事,在当日滚落的小灵山林坡找回了唐捐剑,又在申城城中停留数日,启程跟上了一支去往西域的商队。

到得燕真附近,祁云便离开了商队,独自前往扶摇庄。

远远望去,扶摇庄诸事依旧,只有梨花新开。祁云到院前叩门,听得铃铛响动,有小厮来应。那小厮还认得祁云,仍将他迎回原来的住处,可祁云问他谢庄主何在,小厮却摇头道不知。谢庄主只有冬末春初一定留在这里,别的时刻都说不准。祁云又问起他认得的旧人,竟一个都没有了。四风本就不是庄中人,竹烟儿也被谢清迟调走,不知所踪。

祁云在扶摇庄痴等数日,没有谢清迟下落。他心中空荡,极不安定,停留数日,最后回了一趟燕真。

自那日祁家堡之变后,燕真如同一座死城,城中人外逃,旅人尽皆绕道而行,乱了不少日子。但毕竟玄机教河西舵事后便离开了,燕真因为地理位置,渐渐又有了商旅,只是无人管理,城中乱象频生。城南的祁家堡断壁残垣,皆是被烧毁的痕迹,极其显眼。风沙将地面上血迹掩去,以手一拂,得见其下斑斑黑血,触目惊心。

祁云知道自己此刻不可显露行迹,便戴上头巾,遮去了半张脸。他行在燕真城中道路上,分别不过数个月,却恍如相隔经年。城中道路不复他记忆中整洁干净,污物弃置于路,城南更是半个城区都荒芜了,昔日繁华的市场空寂无人,唯有角落两家食摊仍支着棚子在营业。

祁云走进一家食棚,要了一碗肉汤,边饮边听客人闲聊。祁家堡还在时治下严谨,待民宽和,此刻谈起,还能听到人慨叹遗憾。据说玄机教人离开时放了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城中人都逃出去避难,再回来时,只剩这祁家堡断壁残垣,尸骨无存。燕真人心中多存悲意,但毕竟祁家堡之变事出突然,对头明显是有分量的势力,少有人敢往祁家堡祭奠。祁云徘徊一刻,只见一位老妇跪在残垣边,默默流泪。

见老妇流泪,祁云虽然泪已尽干涸,心脏仍是一痛。他疾走两步,跪在地上去搀她。老妇谢过了,却不肯离开。祁云心中感动,几欲将身份和盘托出,刚要开口,却见那老妇一转身,将一口唾沫啐在了残垣之上。

祁云震惊,怒道:“你做什么!”

那老妇惨然道:“小哥勿恼,冤有头债有主,我乃是怪罪祁家堡杀我儿子。我儿在祁家堡做护卫,年纪还轻,来年就该娶亲的……那祁家堡,天知道惹来了什么祸事,竟害我儿死无全尸!”

祁云怒道:“难道这竟是祁家堡的错?”

老妇人哭道:“祁家堡无辜,我儿又何辜之有?”

祁云哑然。

老妇之子无辜,祁家堡亦无辜,罪人乃是动手的玄机教人乃至幕后主使。老妇无知,只能去怪罪祁家堡。可祁云若非得谢清迟相助,得知仇人身份,也只能如这老妇一般。他有何面目去怪罪一个丧子的母亲?

那摊主远远瞧见这一幕,对祁云说:“她儿子死后她就疯了,客人别同她计较。”

祁云不语,只是摇摇头,排出几枚钱币,沉默离开。

当日燕真城外起了风沙,祁云在城内客栈住了一宿,置备了一些物品,次日骑马返回扶摇庄。他有心事,返程便拖得慢些,到达扶摇庄时,已是黄昏。

未进院门,祁云便听见院子里铃铛响成一片,推门去看,外院马厩里多了数匹神骏马儿。管马厩的小厮踩着铃铛声接过他手里缰绳,道:“谢庄主回来了,还问起你呢。”

祁云一怔,转身便往谢清迟的院子奔去。服侍的婢女认得他,刚要拦下通报,祁云已推开院门。院子里,梨花树下,谢清迟着一袭青衫,背着双手微微仰头,正在赏花。此地梨花开得不好,盛时也较江南来得稀疏,可谢清迟往那里一站,青色衣衫衬着疏阔梨枝,却是别有一番意蕴。

谢清迟见祁云进来,同他颔首致意。祁云猛地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谢清迟便接过话头,温声道:“我听人说你回来过,一时还不敢信。现在见到你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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