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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暮色将至。”
亨利手机上的那条短信发出处已被隐藏,但我们心下明晰,那是那个第三方组织作为被我们发现的回应,是预示,也是挑衅。
我脊骨发凉。
看到我和Riley的眼神,亨利放下手机,摇了摇头。
“Thomas去追踪过了,信号消失在大西洋上,在那附近没有信号着陆点。我们去联系了全球各大通讯基地,也没有任何历史记录存留,”他抿一口酒,面上带些劲敌来临的笑容,又道,“若果真是暮色,我倒宁愿它来。”
“你知道这会有多危险。”Riley皱了眉头。
亨利笑着饮酒,没再回答。
然而那条短信,成了我们在那半个月里最后一次追踪到的这个组织的消息。
八天后,日本东京某财团发来委托,A组与B组接受任务,十二人出发前往东京。
而那个名字和那条信息,也不得不暂时被我们抛诸脑后。
我们的航班从纽约往北冰洋,途径东海。在航班追踪器的显示下,我们到了东海上空。
那儿是鲛人泪成珠的东海啊。
旧地再相逢,远非当年事。
我胸口发闷。
“你多久没回去了?”Riley问我。
“十一年了。”我回答。
亨利坐在我前面一排,闻言微微回了头,却不曾看我。我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了眼。
那时候我同锦时说,我们回了国,要去租一只帆船,航去东海,航去每一个有名字的没名字的小岛上。
她说,好呀。
泪水温润处,我仰了头,屏住呼吸。
却有谁指尖触碰我手心,又在顷刻间离去。手心盈盈然握住小小一颗糖果,睁了眼,泪水决堤。
是玻璃纸包的糖,五彩糖纸,草莓味道。
而亨利已经转身回去,整个动作轻柔得仿佛他从来不曾递给我那颗糖,而那些睁了眼才能窥见的温然,也消弭在高空几万米的空气里。
我吃草莓味道的玻璃糖,他从前是知道的。
遑论这些年,他到底记得。
后来Riley告诉我说,这些年亨利的抽屉里,总是有一盒子这样的糖。
到东京已是午后,是下过雨的天气,空气都是温润的。我们落地便集合开了会,以亨利与Lestat为主持,商讨了三天后的行动计划。
回到酒店时,已经夜了。
我去Riley的房间与她喝酒,彼时她着一袭酒红色睡裙,端着玻璃杯站在落地窗边。棕色长发披在身后,我瞧着她的背影,觉得妩媚而孤独。
她听有人开门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往腰间拿枪,一回头看到是我,这才松了口气。
“是你啊,”她说,“我忘记我们一队人的房卡都可以互相开门的事了。”
六个人房卡磁性相同,以便发生意外的时候不用费时间撬门。
“我来找你说话。”我进门道。
“想家了?”她问。
“是有点,”我回答,“只是我所想念的,更多的已经不在了。人去楼空已是苍然景象,如今在心里留着的多是过往,我到底不想触景伤情。”
她为我倒一杯马丁尼。
“喝酒吗?”她问。
我接过酒杯,酒杯冰凉留在掌心;我忽然想起白天时候,亨利悄悄放在我掌心那一颗糖。
草莓味道的玻璃糖是属于我和亨利之间的回忆,所以那一瞬间的他,一定就是本来的他。可是为什么呢?不是早已说好要放下过往,如今为何偏生……?
罢了,大约只是怜悯。
知道我那些过去的人,到底只有他和锦时。
“下雨了。”Riley道。
东京正是多雨季节。
我披上毯子。酒意渐浓,身上却是冷的。东京市中心摩天楼的玻璃窗下,没有预示风雨欲来的风铃。而这一场雷雨过后,败樱满地,朝霞孤独。远处渺茫地,传来广场大屏幕上播放的轻音乐声;那调子沉郁而缓慢,就想过往的每个春天一样。
“我热爱春天。整个。”我说。
Riley斜倚在软椅上,歪着头听我说话。
“我遇见亨利的那时候也是春天,在那个春天里,也有这样安宁而喧嚣的街景。”我说。
外面浩浩荡荡的,满世界都是雨声。
八年前我初入ISTA,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特工,甚至未曾被编入组别;亨利进入ISTA早些,已被一路提拔至D组。A、B、C、D四个组是ISTA的王牌组,战力以D到A递增。而对比ISTA的庞大,这四个组不过三十人的阵容更显得少之又少,故而这四个组的顶级特工被称为Top1%.
而年轻的亨利从容周旋于诸多年资极长的特工前辈中,遇事沉着,决定果断,更有不可挡之势。
他们称他为鹰。
我早就认识他。在旧金山的晨雾里,他拍着篮球走在我前面,两个人中间拉出两条手臂的距离。他家的房子在街的东侧,我家的房子则在西侧,两扇窗户隔着一条街相对,那条街就是条窄窄的银河。每天早上我只要在家听到七点半的铃声,便急匆匆开门跑过马路,一分钟也耽误不得。而当我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也一定能看到他打着篮球出门,穿着他们私立高中的黑白校服,经过我面前。
他的篮球声一下一下拍在天地里,不知名的花瓣落了满街,阳光洒落,人间温柔。
年少时的脚步是不听人使唤的,它们一腔孤勇地踏在他走过的路上,踏在他篮球三秒钟前的落点上,与此同时也踏着欢喜。
我们并不在一所高中,故而我们每天清晨走过一个街口便要分道扬镳,他向西行,我往东走。那个街角有一家马奎尔面包店,于是每天在他向另一个方向走的时候,我便都会在那扇玻璃橱窗中,一面在倒影儿里看他跑过路口,一面看那一边的马奎尔太太为面包撒上雪一样的糖霜。于是我常常便会抢到最新鲜出炉的两只带去学校,一只带给锦时,一只留给自己。
那些是我高二年级的春日里,偷偷藏在那扇玻璃橱窗两侧的雀跃与欢喜。
后来是夏天。旧金山的夏日是翠绿的,马奎尔太太在面包房门口放了睡椅,每日摇着巴洛克风格的扇子扇着风小憩。山在沉睡,树也温暖。亨利常常出门,在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顶着阳光出门,他的朋友们在街角停了车等他。他有时候背了运动式的书包,有时候背着高尔夫球杆,有时候仍是篮球;于是我常常在窗前瞧他笑着向朋友们招手,笑容明朗。有时候我也会早起画精致的妆,挎透明挎包和他同一时间出门,因为这个,锦时不知道平白被我叫出来多少次。
直到——
在那个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我出门,穿白色印花的裙子,披及肩长发;他和他的朋友们坐在车里。我出门的时候,有意无意向他们那一边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的一个白人男生却忽然向我招手,亨利坐在后座,也向这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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