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2)
十三
雨洗过月亮,然后淋遍她不在我身边的四千三百个日落。彼时黄昏与暗夜落尽,几乎就要破晓;她打开门,我们四目相对两秒,雨将我的后背打得尽湿,她终于垂下了眼睛,欠身让我进去。
房里烧着火,旧时候的式样,像是欧洲湖边特有的木屋。我手里的反侦察仪器没有任何动静,我才终于放下心来。锦时一直不敢看我,也因着她这一些不敢,我才敢一点一点地重新打量她。她已经二十七岁,与彼年十五岁少女几乎已不是一个人,唯有那样紧张时候低了头的表情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她散了头发,身上衣服还未来得及换成睡衣,却已经足够局促不安。然后在火光跳动下,我毫无征兆地想起在尤宁城直升机下的匆匆一瞥——当时她登上直升机的动作流畅而熟稔,俨然已是经验丰富的特工形象。于是我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若她从十五岁去了纽约便开始训练,她的确算得上是Riley这样的老特工了。
于是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顺着她的手势坐下,然后寻了个别的由头。
“嗯,那个,”我稍稍抬眼看她,“ISTA的任务出了点问题,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你们的通讯系统?如果是UIPC的话,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外界取得联系,应该是可以的吧?”
她沉默了,然后起身去给我倒茶。那还是水果茶,百香果西番莲,我们幼时喜欢的味道。
“要是不行的话,也就算了……”我局促开口。
“没有,”她抬了头,又把水果茶递给我,“你等一下,我去拿。”
她拿来的是一架袖珍通讯机,做成打火机的样式。我谢过她,然后拨通了Riley留给我的通讯地址。她是我在这里的直接联系人,我需先将现状告诉她,然后……问问亨利的下落。
电话在响了足有十几声后才被接起,那一边传来的是Riley如梦初醒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午夜了,但我终究还是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Riley,是我。”
Riley的声音在一瞬间清醒,语气也骤然紧张道:“你怎么打过来的?我们这几天试过无数种方法,你们那岛上的信号就是密不透风,Thomas都请来了也无法可想,现在J正在找新的通讯方式。你是怎么打过来的?”
我沉默了两秒,道:“是UIPC的设备,我恰好借来用。”
她舒了一口气,旋即又恢复了方才的语气道:“那UIPC也在那儿有卧底?你跟我们取得联系了是好,到头来有朝一日对方为了保命卖你,你可怎么办?”
我侧眼看了一下锦时,她端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水果茶。
于是我说:“她不会。我认识她很多年,不是会出卖我的交情。”
Riley虽然不放心,但到底无法可想了。我抽一口气,又问:“亨利怎么样?你们收到他的消息了吗?”
按照计划,亨利假死,只有在暗中才会与我和高层取得联系,Riley是除我们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的人:亨利会把我们的怀疑卧底名单发给她叫她留意,我联系不上高层,尚在外界知晓情报的只有Riley,所以我唯有问她。
Riley在那一边沉默了一会儿,我的心脏就这样吊起来,勒得生疼,但她旋即压低了声音道:“收到他消息的只有我,他对内宣称假死,所以你也别问别人。那些事他已经跟我交代过了,我会留心。等到J寻到办法,我们两个都会主动联系你,你别担心。”
我这才放下心来,却又问了一遍:“他受伤了吗?”
“没受伤,”Riley又回到了她从前对我这些心思的鄙夷语气,“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她这样的语气,亨利大抵是没事了。我兀自松一口气,道:“我知道。三天后我们有任务,去调查英国那件连续杀人案,里面有组织牵涉者,你们派人观察着吧,但别派人跟踪——监控看着就行。等我回去后,如果J找到了通讯缺口,再跟我往岛上联系。别出差错。”
Riley在那一边拿笔飞快记着,然后说一句:“了解。”
我挂掉电话,转头去看锦时。她已经大略调整好情绪,然后问我道:“亨利?是……那个亨利吗?”
从前我们都在旧金山,她是知道他的,也草草见过几面,但并不相熟。
“对,”我回答,“就是那个亨利。他是我组长。”
“也是男朋友?”
我心下一沉。“从前的。”我回答。
于是我们又陷入沉默之中。时钟在墙上挂着滴答滴答地响,却在雨声中朦朦胧胧的,并不能听得十分真切。我喝了茶,然后开口道:“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见你。”
“嗯,”她点头,“所以你现在是……”
“Phoebus那一组,”我回答,“是泰坦之一了,顶了女杀手Megan的名号来的,现在叫Rhea。”
“嗯……”她表示了解,“我设计接近了一个‘潘多拉’,算是从底层被提拔进来的,现在已经是有代号者,就是其余众神,代号是Selene。在赫菲斯托斯那一组,现在这么久了,应该会再慢慢向上提吧。”
赫菲斯托斯那一组?我脑中闪过他白日里见到我是亚洲人时所表现出来的兴趣,如果他组里也新近加入了一个亚洲人,那么……
我迅速问道:“你是不是被派遣来我们组帮忙调查英国那件案子?”
“是啊,”她拿出桌上案件的有关资料,“我今天刚完成另一件任务,这个案子的资料我也是晚上才拿到。”
我探身去瞧那些资料,只见他们大致与Phoebus白天介绍的一致,只是加上了具体图片和一些细节,更详细一些。于是我拿起那些资料最上面的一张。
多年再重逢,我们两个竟然在深夜讨论案子?
但我们两个都十分默契地只去看那些资料,大约也是为着讨论案子才不觉得尴尬的缘故。于是我静下心来,专心致志去看那资料。
第一张纸上打印了第一位遇害的‘潘多拉’的基本资料和遇害时的照片。我细细读下来:英国索耶石油公司董事长,Steve Sawyer,五十三岁,美国人,出生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北部的贫民区,黑色人种;三十年前从凤凰城某三流公立大学毕业作为工人进入英国某石油公司工作。该石油公司曾一度从中东国家购入石油,再行在英国各地销售。但在二十八年前,中东石油战争爆发,商业条约作废,该公司倒闭。彼时Steve Sawyer已经和第一任妻子结婚,一手开始准备从英国本地挖掘石油资源。但当时的政府由于二战带来的创伤和早年对北海油田的开发,已经禁止了本地的石油勘探;于是Steve Sawyer联合了原来公司的部分人员,开始以房地产开发为由贷款包地非法勘探本地石油,将其环球运行后回到英国港口并谎称为别国进口石油。他以此发家后,二十一年前政府政策放宽,他的本地勘探才正式合法化,但据说当时的政策合法化,也是他在其中操作公民选票才使这个政策得以出台。
“商业啊,”我叹气,“树敌不会少,难以排查。”
照片上的他一副慈祥样子,但五十三岁就几乎尽白的头发显示出他这些年的辛苦。他的遇害现场在离白金汉宫北边二百米的地方;当日在那里的广场上有一个活动,是一个关于历史的讲学,专讲汉诺威王朝,据说还会有当时的一些物件展出,更有某公爵的出席,所以有很多人都参与了该活动,甚至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Steve Sawyer作为有名的商业大亨并未受邀,但他在当天仍然戴了帽子,好像要掩饰身份一般地出现在了现场。他先是顺着人潮走,在走到一个街角的监控盲区的时候消失,五分钟后又回到了摄像区域内——他在往回走。当时人群很多,他费了很大力气逆着人流走,甚至被挤开了几次。然后在他再一次被挤开的时候,忽然倒在了地上,胸前插了一把刀,刀上有上百人的指纹。当时人流极多,故而一时间也并不能看清楚究竟是谁在经过他的那一瞬间杀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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