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北望长安（1/2）
翟寻从后门踏出去，腰中佩剑教他抽出三寸，拦在身前，明晃晃月光下刃纹半亮，藏他半张疤面在刃上。
他站定了便不作声，连呼吸声都压下几分，独独风声牵起他衣带翩翩，黑底上青苍丝线绣一只蜘蛛张牙舞爪。
此刻已过了四更，驿馆独矗于莽沙之中，距翟寻来处小笠镇百里有余。翟寻垂目所见似雪似银，独无人迹。翟寻不声不响，待刃上纹路尽数亮出淡青颜色，他方一步踏出，那萤眼鹰喙所磨制的靴尖不知踏中何物，便从足前腾起一团暗红沙尘！
遍野银沙里一朵暗红极为打眼，翟寻心下暗骂一声，抽身急退，手中长剑霎眼间挥出，不偏不倚斩向红影之中。那红影看似飘忽，却在长剑斩出刹那爆出咔嗒一声清响，化作数点红芒，一一向凛凛夜风里散去。翟寻长剑未收，直直指向红芒散处地上一枚赭色玉环，冷笑一声。
那玉环已从中裂开一线，色泽黯淡。翟寻检视四周，复向前一步，叫长剑挑起玉环，旋即手腕一抖，又将其抛出。他按紧刀柄，压低声音道：“出来罢——莫非还要本司称许你们枭党行事小心谨慎不成？”
此话一出，玉环凌空未落，竟骤然粉碎！
翟寻倒吸口冷气，刃纹复亮，照出玉环碎处一个瘦削身影。翟寻望清对方紫发赤眼，方悠悠舒出一口气，只听得来人笑道：“好快的剑！”
“若非青台司佩剑，只怕也破不了此阵，”翟寻喊出对方姓名，举剑前指，“摩歧那，本司便当你是为今日之会无人滋扰设阵——本司要的牍册在何处？”
唤作摩歧那的青年道：“都准备好了，那帮发丘鬼只贪金石玉器，殊不知赫连冢内，这‘洞火册’才是直指龙髓的珍宝。”
他黑袍宽袖内翻出一只苍白且细瘦的指爪，微眯双眼，指端亮出一团红光，正同先前地面红影如出一辙，独独当中影影绰绰，显出个卷轴轮廓。
翟寻冷笑趋前，忽见摩歧那翻过手腕，幽光忽灭！翟寻蹙眉，不待摩歧那反应，当即一剑斩出。摩歧那笑意不减，挥袍遮挡，长剑劈中帛面，竟如劈中水面一般无声无息。翟寻怒喝一声，正欲再斩，摩歧那却忽一抬臂，竟就此生生格住翟寻。
“龙髓的妙处伽离人用不上，”摩歧那翟寻面孔，“伽离人只知道，刀、火、血、最新的骨头，这些都是好东西。洞火册，我准备好了，可我要的东西，大人准备好了吗？”
他话音刚落，便松开臂上力道，翟寻顺势退回摩歧那十步之远处，刃纹未熄，青光荧荧。摩歧那笑笑，似对翟寻戒备态度不以为意，手臂亦未收回，但摊开手心，全然是个讨要的姿态。翟寻见他如此，愣住两秒，旋即怒极反笑。
“原来如此！”他嗤笑道，“青台司主司冶兵，不至于这等小报酬都拿不出来，伽离人如此警觉，倒教本司觉得有意思。”
摩歧那道：“大人口中的小报酬，于我伽离枭党而言，却是能取鹄党性命的恩物。”
翟寻挑眉，收剑入鞘，反手将一枚玉瓶抛给摩歧那。
“奉承的话不必多讲！”翟寻道，“瓶中便是‘变生之镰’的灵谱，玲珑天那几位君子大人都没见过的好东西。”他眼见摩歧那接过玉瓶，终于松了口气，却又忽地扬剑出鞘，一瞬将摩歧那呈上的洞火册从中斩断。
剑芒一现，红影虽从中断裂，却并非如先前一般四散，竟似顺着荧荧刃纹，渗入剑身，乃至彻底落入翟寻手心一般。翟寻这才徐徐收剑，擦一擦额角汗水，对摩歧那道：“不必惊诧，本司已知道龙髓所在……”
摩歧那也笑笑：“且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有第二人知道了。”
他不慌不忙，将玉瓶收入袖底；袍袖下手指露出，在空中轻轻一划，脚底随即攀出形状相同的一圈红痕。翟寻下意识按紧刀柄，定睛看时，才看清摩歧那脚底光芒，恰是伽离一族可缩地成寸、日行千里的“裂空”阵型。他松了口气，手指移开剑柄，亦在空中勾出一道熟习的护身符阵——
粼粼青光悬在半空，才到半路，便一动也不动了。
察觉到异样瞬间，翟寻立即拔剑。摩歧那所站之处离他尚有三四步，剑锋却在一眨眼间到了摩歧那胸前，顷刻在对方薄薄黑袍上割出一弧血花。摩歧那瞳孔骤缩，举腕便格，却听得翟寻一声怒喝，先前能格住翟寻剑势的手腕应声而断。便在伽离青年的痛呼声里，翟寻一抖刃尖，霎时殷红血珠溅落，渗进莽沙之中。翟寻似不解气，又是一剑刺出，直指摩歧那右眼，只一瞬间，便从对方脑后穿出。
翟寻抽剑，眉头锁紧，心里咒骂：这一劈一刺看似利落，却足足耗了他五分灵力，方才破开摩歧那织在一身黑袍上的秘纹。实则那灵力也非他所有，而是由青台司之掌司镌于自己佩剑之上。他咬一咬牙，提刀走至摩歧那尸身旁，剑尖挑起青年袍袖
——那黑袍之中却空空如也！
翟寻大惊，忽听一声风响，竟是一尾羽箭破空袭来！他抽身避过，仍是被擦破脸颊。翟寻抬手抚中面上鲜血，尚打算摆出个冷笑应对来者，不料又是一记风声：数轮刀气早已到了身前。翟寻挥剑迎击，堪堪将刀气拦在身外。饶是如此，仍不见袭击者来处。翟寻怒喝一声，剑光大盛，盈于身前，渐渐扭成一张兽面：正是青台司灵兽‘笑面豹’之形。
翟寻握剑，沉声喝道：“本司倒要看看，是谁敢同青台司作对？！”
他喝出一声，四下里无人应答，倒叫他疑心先前飞来一箭与汹汹刀气皆是幻象——思及此，翟寻再一擦面上血迹，眼中怒意更盛。剑光凝成的兽面影，自然并无笑面豹本体的凶威，但亦足以震慑来者。眼见着仍无人应，翟寻冷笑一声，提起剑来。
“宁可花上三分灵力祭出兽面影，也不愿将那五成干干脆脆燃个干净？”
这是个清脆女声。翟寻一惊，踏出的足收回几分，长剑一震，身前兽面影亦啸出一声。那女声又道：“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东西？”
大漠间风清月白，翟寻循声而望，不难望见声音来处：正是在距自己约十丈之遥的沙丛乱石之上，他先前抛给摩歧那、被他收入袖中的玉瓶，被牢牢擒在一名女子掌中。那女子不到二十岁，正是少女年纪，粉发金瞳，身裹猎装；左手紧紧抓着玉瓶，右手擎一张赤黑相间的弩。毫无疑问，先前破风而来的羽箭，正是从少女所擎之弩中发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