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1/2)
你说这年代也没网络也没电话的,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我从御书房跟皇帝聊完天出来这才多一会儿工夫,按长禄的话来说那就是“遍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哭丧着脸:“殿下您当真要去和亲啊?”
我懒散地歪在榻上磕瓜子,底下齐刷刷地跪着喜乐福禄、吉庆有余八人。
“嗯呐,怎么着?想替我去?”
“要是能替,那我必须第一个就替您去了呀!”长禄圆滚滚的脸蛋像含着栗子的小仓鼠,眼泪汪汪的,“殿下您别去行吗?真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怎么您去了一趟校场,就把点将比武给撤了呢?说好的得有十日呐,这才第二天,您怎么知道后头没有将才,您得给人家施展的机会……”
他自己说这话都没个底气。
光看今日那几个,就能知道太子“精心挑选”的都是些什么人。还将才?得了吧。
“就算真有别的什么法子,一时半刻你殿下我也想不出来呀。这不前线又送战报来,说是又被戎人推进了二里地。再这么下去,万一哪天打到了京城,难不成让我父皇把都城搬回海边上去?”
长喜和长乐对望一眼,破釜沉舟似的跟我磕了个头,这才道:“十八殿下不是出了个主意?殿下为什么不肯应允?”
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我真是怕极了人家给我磕头下跪,总觉得会折寿:“哎呀!好端端地磕什么头!你们……你们去个人给我做饭成不成?瞧把殿下我给饿成什么样了?我都沦落到自己嗑瓜子的地步了我都……”
长喜和长乐挪着膝盖到我近前,一个夺了我的瓜子罐头,另一个拿了只小碟,一左一右噼啪地给我一颗一颗剥瓜子:“我们就是想不明白,祁小侯爷待殿下如何,我们全都看在眼里,殿下水晶心肝儿似的人,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感觉不出来?您为什么就不肯答应呢?”
“那长庆也待我极好呀,随传随到有求必应,你们怎么不叫我嫁长庆?”
长庆愕然抬头看我,见我不过随口一说,又放心地回到老僧入定的状态。
“那不一样的。”长喜强调。
“哪里不一样?”
长喜被我问住了,眨巴着眼睛半天答不上来,倒不耽误剥瓜子的速度。
“长庆是职责所在,可祁小侯爷他是……”长乐“是”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重申,“反正长喜说的对,是不一样的。”
好在她们谁也不知道我和祁启奕的渊源。要不然肯定还得把这个拿出来说事。
不过她们倒是说对了一件事。
“长庆有长庆的职责所在,祁启奕难道就没有?他虽与我十八哥哥私交甚笃,但也从不曾开罪太子。要是在和不和亲打不打仗这件事上,他非得与太子对着干不可,于他于祁家,能有什么好处?我何必强人所难。再说了,他这么聪明一人,哪里会做蠢事。给彼此留份体面不好吗?”
长乐若有所悟,温柔地偏过头去不再多言,只把一碟剥好的瓜子仁递给我。
“所以……殿下其实是为小侯爷着想?”长喜反而更加迷惑不解,“那,那您怎么不跟他当面问一问呢?兴许小侯爷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
“长喜。”长乐拽了拽这傻姑娘的衣袖,不让她再继续往下说。
你瞧,连长乐都看得明白。
祁启奕如果完全不在乎这些,如果他对我当真有意,那他老早就开口这么说了。
可他没说,却由着旁人瞎起哄瞎撺掇,我做什么要自讨没趣?
再者,我对他,原本就只有对美好容颜最纯粹的欣赏而已,完全没别的什么意思。
我用不着他表态,他什么态都不表,就是最好的态度。
“这事儿呢,就这么定了,我也算是知会过你们。待圣旨下发,礼部很快就会着手开始安排诸项事宜,议和使节也将准备动身。快则半月,慢不过半年,你们殿下我,这一趟西戎是去定了。”
他们本来就是来劝我的,见我铁了心,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
可再怎么凝重,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正如我先前所说,你们这几个,哪一个我也不带走。长喜长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向父皇求道恩旨,放出宫去自由婚配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嫁妆我都盘算好了。长福长禄呢就去我十八哥哥宫里混饭吃,反正饿不死。至于吉庆有余你们四个,只要好好在羽林营里当差,不愁没有荣华富贵出人头地的机会。你们都能有个好出路,也就不枉我们相识相伴一场。”
长喜的眼泪夺眶而出,伏地呜咽道:“殿下要是非去西戎不可,那就带我一起去!”
“我也要去,”长乐含着泪珠鼻头通红,“殿下你,你都不会自己梳头,你……你必须得带我们去。”
这场面,我当真应付不过来。
忍着阵阵鼻酸,我得一本正经。这事儿绝不能让步。
“我说不让去就不许去。哪个都不能去,听见没有?哎呀别哭了。”我端着堆成小山丘的一碟子瓜子仁,盘腿坐了起来,“你们殿下我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做饭去做饭去,快去。”
几个人磨磨蹭蹭半天,还是长庆先起了身,向我行了一个大礼:“殿下保重。”
长吉、长有和长余一贯以他马首是瞻,也都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我瞪着长喜长乐和长福长禄:“怎么着?非得等你们殿下我亲自下厨不成?”
这四个傻孩子总算憋憋屈屈地忙活去了。
诺大的宫殿剩下我一个,静悄悄空落落的,没来由地让人觉着心里发慌。
我自嘲地笑了笑:陆见汀,你也有知道怕的时候。
陆见汀?
我眯着眼仔细想了半天,差点想不起来我从前是叫什么名字。
老实说,跟磕磕绊绊的上一世比,我这一世打从出生起就倚风作邪,过得算是舒坦至极。所以,也的确该到阴沟里翻船的时候了吧?
但那又怎么样呢?翻就翻了呗。
想当初如果直接被山崩死了,不也得就此认命么。
能活到这地步,已经是值了。
我得打起精神才行。
书房里这幅疆域图是我多年来参照了许多典籍和地方志反复描画出来的,然而除了京城,我实际哪儿都没去过,因而大致的地形地貌仍与脑海里根深蒂固的大公鸡十分相似。
此去西戎,就当是捡起了从前的老本行呗。坐着最原始的交通工具,用最原始的方式丈量脚下,这活儿徐霞客一干二十年,干到倾家荡产腿脚受损无法行动也矢志不渝,可见还是非常有乐趣的嘛。
我又想到当年文成公主远嫁时带了何物,做了何事。
或许我也该如她那般,给自己的嫁妆列张详实的单子,免得礼部那群朽老头尽给我塞些不实用的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知道屋里屋外都掌了灯,长喜来喊了好几遍,叫我去吃晚膳。
我正埋首疾书在兴头上,一直也没搭理。
这会儿又有人来敲门。
我搁了笔去开门:“行了行了,别催了。我懒得去前头吃了,就在这儿摆饭吧。”
门口站的居然是祁启奕?
我越过他探头看了看外头,连个鸟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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