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1）

夏日已过，初秋的寒气悄然袭来，槐树上的枝叶也泛出了淡淡的黄色。清风一吹，卷起满地散叶，飞落漫天碎花。似凄非凄，似凉非凉。

小轩窗，玲珑案。相思入笔墨，盼君几时归。许梦轻轻依靠在菱花纹木窗边，看着窗外花叶飘零的景色微微出神。距离那日邂逅黑衣男子已时隔两月，眼见着繁夏换落秋，那人却依旧毫无音讯。若不是当日碧月亦在身边可做个见证，她都要怀疑自己关于那人的点滴回忆是否是做了场痴梦呢！

许梦也不知为何，这段日子总是在梦中出现那人深邃如墨的眼睛。明明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过了这个秋天，待到今年冬天，她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她从未想过悔婚，亦从未想过逃离，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隐隐约约期待着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今日碧月倒是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让她本来逐渐熄灭的心火又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最近镇里传言，这几日镇东头的后山处新起了一座道观。这道观虽不大，但由于工期不过月余，所以也算是召集了全镇的能工巧匠紧赶慢赶建造而成的。而这道观的主人却十分神秘，听闻镇里的人说，他们从未见过这等人物，黑衣黑发，相貌冷峻，还带着一个刚刚足月的孩子！

许梦听了碧月从外头打探来的消息，心思微动。她原本猜想那黑衣男子是去开云寺拜佛或是寻人的，也许在寺中待上几日便会起身离开了。却未曾料到，那人竟是带着婴儿在这祥云镇住下了！还在短短两月间建了个道观！许梦想到此，心里的忧虑渐散，反倒是安心了许多。看来近期内那人定是不会离开此地，既然如此，来日方长，自己定是有机会与他再见的！

观里的一切刚刚建成，很多日常物品需要从镇里采买。江之涯接连几十日在山上和镇里来回奔走，还要不时回头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幼小婴儿，亦是焦头烂额，十分疲惫。好在如今观里的一切已经逐渐完备，虽不及昔日皇城里的那座气势恢宏，雄伟壮观，但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春耕秋收，是自古以来不变的天地法则。眼下已是到了金秋，正是落叶纷飞的季节，本是不适宜耕种的，但考虑到每日往返镇里山间的不变，再加上东阳还小，将他一人留在山上也很不安全，因此还是得在道观院内开辟一个四季常有收获的蔬果院子比较实际。

江之涯把东阳抱到了屋外的躺椅上，初秋的午后不冷不热，空气清爽，泥土芬芳。小小的东阳被包裹在暖和的小棉被里，一双黑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看着正在田间劳作的江之涯。花椰菜、甘蓝、胡萝卜、卷心菜、生菜、萝卜、菠菜和甜菜，江之涯将从镇里菜农手上买到的所有合适秋季播种的蔬菜种子细心播撒在刚刚翻好的土地里，再用铁铲堆土盖实，最后用葫芦瓢舀起木桶里新打的井水，均匀灌溉。

大雁南飞，层林尽染。阳光将江之涯脸上的汗水照得晶莹，向来冷峻的侧脸在这一刻也仿佛借着日光淡黄的光晕有了一丝温度。摇椅上，小东阳看累了风景，睡得正香，白嫩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憨笑，可爱无邪。

许梦上山后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这样的一幕。很多年后，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秋日的午后。岁月静好，斯人如画。若是自己亦可成为这画中的一部分便好了。哪怕是一草一木，亦或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只要是能一同出现在这画中，无论如何渺小卑微，便是此生无憾了。只可惜，有些事情，还没开始便注定了结局。终其一生，她许梦，也未能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