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1/2）
冬日的清早，浮游于天地间的蒙蒙雾气如薄纱掩罩着桃溪村。
站在院子里抖抖嗦嗦的苏璨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硬邦邦成冰块的被褥，喟叹一声，白白的热气便从她嘴边漫开。
雪开始融了，但温度依旧低。
“阿璨，要走喽。”
突然一道喊声传来，尖细得嗓音分辨度极高，，苏璨一听就知道是王木匠家的翠嫂。
翠嫂，苏璨在村里为数不多交情好的人。
丈夫王柱是个木匠，平时多到乡里各村忙活儿，独留翠嫂带着俩儿一女，时间一久闲言碎语就起来了。
一日，村头妇人又聚拢成群，唠起苏璨，语气尖酸。翠嫂兴许因同病相怜，跟那些妇人吵起来。
恰巧苏璨路过，为表感谢将自己猎到的野兔送给了翠嫂，翠嫂过意不去，回赠了米面。
一来二去，熟络了。
苏璨转头，就见皮肤黝黑泛红矮胖矮胖的妇人挽着竹篮站在篱笆外，乐呵呵地看着她。
“哎，翠嫂，我这就来。”她应和一声，到屋里也提了个竹篮，瞧了眼鼓囊囊的被窝，嘱咐道：“我上城里买些东西，你好生待着不要乱走动，听见没？”
“嗯。”被窝里的声音沉闷又慵懒。
苏璨翻翻白眼儿，将门关严实，挽着竹篮跟翠嫂走了。
今日与翠嫂进城是先前约好的。
翠嫂家里有几亩水田，有牛车。前些阵子大雪，她央着翠嫂等雪停了，要是进城捎上她。
因为她打算去城里找找伙计。
补锅磨刀这些伙计非日日都有，她先前多是靠打野物卖到城里赚钱，奈何入冬后，能猎到的野物愈发少。
但容珩的出现，平白给她添了个进项，倒也不必另找伙计了。
牛车碾得雪喀嚓喀嚓的，翠嫂家的老大赶着牛车。
“年年就快过年的时候才进城置办些年货，按往年的鬼天气，指不定年前又来一场大雪堵了路。”坐在牛车上的翠嫂与苏璨闲叙。
“我都忘了过年的事儿。”苏璨听翠嫂一提，恍然想起是快要过年了。
去年还没到年前，怪老头就走了，然后她离开山谷满打满算也一年了。
“要不你今年到我家过年吧，长山他爹快回来了，凑一起热热闹闹多好。”
不知为何，苏璨从翠嫂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殷切，又包含着怜惜，蕴着长辈对于晚辈的浓浓关怀。
她的鼻头微微酸了酸，对翠嫂是心怀感激的。
初来乍到桃溪村时，她过得艰苦。
因为村子还不像县城以钱银购置物品，多是以物易物。
村里都是熟识，来历不明的她，无人愿与她换物，每每缺些什么，总要进城。这点不说了，但村里人连补锅修铁的伙计，宁愿去隔壁村，也不找她。
翠嫂就帮衬着她，还提点着她，村里家家户户种的有菜，可肉食稀罕得紧。
不是人人都有狩猎的好本事，家里养得牲畜多是逢年过节来贵客才杀的。
于是苏璨拉倒城里卖的野物，故意余下点，廉价与村里人换，卖的是人情。
村里对苏璨的隔阂渐渐淡了。
而现在翠嫂提出一起过年，她有些意动，去年的除夕夜里，她独自在一处城郊的破庙过得，啃了个冷馒头。
今年，没打算过，反正也她一人。
但是，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虫子样扭动的被窝。
“不了，给你们添麻烦多不好。”苏璨摆摆手。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添什么麻烦？不就添一双碗筷的事吗？”翠嫂佯装动怒的拉下脸。
“村里人看着不好，翠嫂你也知道村里那些人嘴碎，我这……长山哥不是刚和隔壁村订了亲事，我怕影响不好。”
“管他们传呢。”前头一直默不作声赶牛车的王长山冒出一句，低闷似雷的声音遗传了他爹王柱。
“就是，长山说得对，管他们传呢。”翠嫂想起村里那些女人鄙薄的脸，一声冷哼。
苏璨摇摇头，“是不管村里人传，但传到隔壁村怎么办？想想就知道村里人的话有多难听，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隔壁村又不了解实情，最后人云亦云，反倒会跟着说我们不对。”
隔壁村有谁呢，隔壁村有王长山刚订的媳妇。
翠嫂与王长山不说话了，牛蹄踩得雪伴着泥水飞溅，牛车一路颠簸晃晃荡荡。
许久一声长叹，翠嫂看向苏璨的目光复杂：“那你一个人，行吗？”
“行的。”苏璨点头。
“你一个姑娘家，让人不放心呐。”翠嫂说完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有一桩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纠缠你的张寿，昨天被人发现昏死在冰面，到现在还没醒呢。要不是村长垫付了请大夫的钱，他就该死了，要我说这种人，死了算了。”
“是吗？”知晓实情的苏璨心头一虚，暗骂那家伙下脚可真狠，若是张寿醒来，怕是要惹一身腥骚了。
苏璨神色藏匿的极好，翠嫂未有察觉，兴致盎然地继续说着，“可不，听说下半辈子就只能躺床上了，这下可真消停了。”
“娘，到了。”王长山出声。
苏璨与翠嫂停了话。
雁门城的城墙灰色平转砌成，有几处脱落。斑斑驳驳城门上凹陷下去，镌刻着“雁门”二字，两旁驻守着官兵。
城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趁着雪晴进城忙过年采办的，农户极少入城，但年前就不一样了，因而雁门在这个时间段总是异常拥挤，驴车牛车来来往往。
“我得去割点肉，还要去买些布匹，三丫这些天吵着要穿新衣裳，阿璨你要一起吗？”翠嫂似想起了自家闺女，红润脸颊上的笑透着几分恼又有些无奈。
“我就不了，我去别处看看。”
“那好，晌午在城门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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