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花落谁家（1/2）
苏青云出去的时候, 没看见几个同伴, 就先找了家地方吃了晚饭。
吃完晚饭出来, 这里考试早就结束了。贡院门口一派冷清，不管考得好与不好，人都离开了。
苏青云也就回去了。
回到了客栈, 就被孙天佑眼尖给发现了，当即就伸手将他拉进了房间。
“你可回来了。”
孙天佑一副你错过了不少好戏的表情。
苏青云挑了挑眉, 想起了今日考试, 似乎没有看到杨杰。
孙天佑也不卖关子, 啪嗒啪嗒的就给说了。
“说起来，那杨杰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你说他幸吧，前日几人一起去参加考试, 一起坐的马车。结果在半道上, 倒霉的和人相撞了，撞的是忠义侯府的马车。其他人也就是受了惊吓，但杨杰却是摔出了马车, 胳膊还被对方的车夫不小心给踩断了, 错过了这次的考试。但要说不幸吧，杨杰在床上躺了还不到半天, 那白虎将军竟然亲自来探望。没想到啊，杨杰那小子什么时候和白虎将军扯上关系了？那次在客栈里, 也没发现啊。而且, 其中又有忠义侯府, 这事情也是颇为蹊跷。”
苏青云听了, 心下涌动。
果然，当初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
有些功劳不是那么好占的，平白的卷入京城里世家大族的恩怨之中，得不偿失。
而杨杰，有今日之祸，也是他自己心术不正的下场，也怪不得别人。
这般，他的仇，倒是借由别人的手给报了。
白虎将军这次会过来看望，怕是杨杰找人送的消息。
想来，以杨杰的心思，这般做，是想趁机卖惨，博取白虎将军的同情，获得更多补偿。但是，他怕是还没想明白，他从白虎将军这里得到越多的补偿，就会在忠义侯府那里失去越多。
这人，已经不值得他去费脑子了，他自己就将自己给作死了。
孙天佑人精一眼，这几日在客栈里呆着，也暗中琢磨了一番，觉得杨杰暗中捣鬼的可能性很大。此刻看苏青云听到杨杰的消息，面上神色颇为冷然，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心中既然已经选定了苏青云，自然不会再摇摆不定了。
而剩下三个同伴，却是已经在杨杰床边大献殷勤了。
接下来，倒是相安无事，京城里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
只是，这平静之下，又暗藏多少汹涌。
……
三场考试都已经结束，贡院关门，考官开始答题。
两个主考官程居迁和楚飞扬，自然不可能每一篇文章都审阅过去。他们只负责审阅被推荐上来的出彩的文章，以及最后名次的定夺。
经过十天的批阅，整个阅卷已经进入了尾声。就在今晚，所有名次都将评出。
程居迁和楚飞扬心中都有属意的人选。
“我觉得这篇文章，当选为第一。文采风流，内容丰富，吞龙吐凤，实乃华章。”
这人是程居迁一派的，而他手上的卷子，虽然被糊了名，但是程居迁一个派系的人，都认得，那是楚惊风的卷子。
老楚国公楚飞扬眼皮轻轻一撩，淡淡扫了一眼，虽然不识得笔迹，但是也能够才出来，能得程居迁一派力荐的卷子，应该就是程居迁的得意弟子楚惊风了。
“我觉得这份当为第一。”
却是又有一人站起来反驳，他手上的卷子，字迹飞扬，龙飞凤舞。不看内容，只看这手字，就已经是完胜了。
程居迁抬眼看了一眼，面色微微沉了沉。
既然有人推荐，那自然是要看看的。
顿时有人接过那份卷子，信心满满的想要挑刺，好在程居迁面前卖好抢功。但通篇看下来，他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了。若说找话来夸赞这篇文章，他能说出无数的理由来。但是要找话来贬低这篇文章，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找不到突破口。
这么一耽搁，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遂，不少人接过去看，看完之后，都忍不住有了刚才那位同仁的心理。
老国公楚飞扬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
程居迁面色却是越发不好看了，他眼皮一抬，一个眼神示意，那份卷子立刻就被递到他眼前了。
他通篇看下来，眼神忍不住狠狠一缩。
就事论事，就文章而言，是写得真好。
但是，这篇文章的思想，却是和他素来主张的理念相去甚远。
此子，不能让其发迹，否则以后必是自己的一大劲敌。
就从其文章可以看出，此人语言犀利，却又暗藏道理。引经据典，博古通今，引人入胜，无可辩驳。这样的人若入朝，必然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这会，他已经猜出来，这份卷子的主人是谁了。
先前楚惊风遭了打击，回来后，他也是有自信询问过的，自然是知道了苏青云此人。也是派人去打听了，拿了其一些文章来看。对其字迹和文风颇有印象，此刻自然是认了出来。
此刻回想，似乎还能记得当时看文章时的心情，那种素来平和的心态，像是猛然被一把利剑划开一道口子。
压下心中的思绪，程居迁将文章往桌子上压了压。面上依旧沉稳，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张口道：“此份文章，字迹确实有大家之风。但是科举考试，重的还是内容。字迹是其形，而内容才是神。此篇文章的内容过于浮夸，不切实际，其思想也过于偏激。读书人，讲求的还是一个中正平和。”
程居迁话落，在场大多数人都点头附和，显然都是以其马首是瞻。
剩下小部分人，都偷偷看向老楚国公楚飞扬，却见其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也不反驳，也不附和。
程居迁也是看了楚飞扬一眼，见其没有反驳，心中暗道一声，算这个老家伙识相。
接下来，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名次渐渐明朗化了。
因为程居迁的授意，苏青云的名次早就看不到了。
最终定下的名次是楚惊风第一，楚修竹第二，林坤第三。
最后这份定稿呈给了程居迁和楚飞扬，只待两人在上面签字盖章，这届春闱的结果就算是定了。
程居迁看了看，颇为满意，拿起笔，就要签下去。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令程居迁手上的动作一顿，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旁边的官员很会察言观色，当即就道：“正是重要关键的时刻，是谁这般没眼色，竟然敢来打扰。”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快步走到门边，要去开门，看看是谁这般没眼色了。
老楚国公依旧不动如山，但嘴角却是若有似无的勾了一下。
而程居迁也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如今年岁渐长，不服老不行，身体却是和以前没法比了。在这贡院里呆了几日，就觉得整个人很是疲惫。这下，也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疲态。
那边官员也已经打开了房门，还未看清楚外面的景象，张嘴就先怒斥上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随便能吵扰的吗？”
话语落下，没有听到想象中的赔小心讨好的话语，官员这才抬了抬眼皮，懒懒的往外看一眼。
也就这一眼，差点让那官员魂飞魄散，当即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这般大的动静，立刻就引起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当即目光都看了过来。
但因为那官员先前只懒懒的开了半扇门，遂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清晰的看到里面那官员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看着着实滑稽。
程居迁的脸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这人是他这一派系的，如今却这幅形容跪在那里，他都莫名的觉得脸疼丢人。
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门外莫不是藏着个精怪。
众人皆是好奇，纷纷起身前去。
老楚国公也起身了，却不是因为好奇心，而是待会肯定是要起身上前去行礼的。
很快，门外的景象就落入了眼里，屋内顿时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的都跪了下来。
这下，大家也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刚才那官员的感受了。
想想刚才官员说的话，心里都忍不住替他默哀。
让他总喜欢当出头鸟，这回好了，功劳没抢上，怕是有的罪受了。
“参见陛下。”
程居迁也上来行礼。
秦武帝这才缓缓走进，站在门那里，挡住了屋外的无边夜色。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抖得不成样子的那个团子，嫌弃的抬脚狠狠踹了一下。那官员直接跟个皮球一样，被踹得在屋内滚了一圈，最后撞在一根柱子上，晕了过去。
这画面，莫名有点喜感。反正秦武帝是被逗乐了，觉得心情挺好，也就绕过那人，后面不再计较其的冒犯之罪了，只要以后不再看到对方就好。
看到秦武帝来，程居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头莫名跳了跳。
秦武帝在众人的拥簇下，到了主座坐下，也就是原先程居迁坐的位置。
一坐下，自然就看到了手边那份春闱名单了。
目光一扫，当先入眼的是第一名楚惊风，而他心目中的那个人却是毫无踪迹。
老家伙，做得倒是够狠够干净。
秦武帝心头冷嗤，这个程居迁真是越发张狂了，真的以为春闱是他家开的吗，他想要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秦武帝心中厌烦，面上却是一派如沐春风的笑意。
他笑盈盈的看着那份名单，然后转头道：“这就是这届的出色举子吗？”
程居迁拱手回道：“正是，这上面就是这次我们推选出来的名次。最终结果如何，还请陛下定夺。”
就呈上这样一份名单，他还能从名单上看出朵花来不成？如何定夺？这话倒是说得好听，行动上却是装聋作哑。这么多年来，秦武帝早就习惯了程居迁的这个破德行了。
“朕本来是准备就寝的，但想着今日春闱成绩该出来了，就怎么也睡不着了，着急的想要来看看这批学子的才华，看看我们国家此次能够有幸得到多少良才，遂就赶过来了。”
“陛下勤政爱民，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周围人忙开口夸赞。
“将大家觉得不错的卷子都呈上来，朕看一看。”
秦武帝一声落下，大家忙就将不错的卷子给呈了上去。对此，程居迁眉峰不不动，一片泰然。只是，很快就淡定不起来了。因为他余光竟然看到，楚飞扬那家伙竟然将苏青云的卷子给递上去了。
见此，程居迁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这个楚飞扬真是只老狐狸，刚才不声不响的，他还以为他就是来过个场。没想到，这下倒是来精神了。
程居迁脑袋里面快速过了一下，猛然想通了其中关键。怕是楚飞扬早就知道秦武帝会过来，所以他前面才一声不吭，就等着援兵到来了。
好啊，这个楚飞扬，走着瞧。
这般想着，落在楚飞扬身上的视线就忍不住阴森森了几分。
楚飞扬似乎感受到了，转过头来，面上依旧是那副淡然从容的笑意，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看着实在气人。
两人暗中的机锋且不说，且说那边秦武帝已经开始一份份的阅起了卷子。
“不错。”
卷子糊上的名字，早就被撕开，此刻秦武帝直接就能看到卷子是属于谁的。
此刻他手上拿着的正是程居迁内定的第一名楚惊风的卷子。
楚惊风此人才华横溢，在京城很有名气，却也不是浪得虚名，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也得不到程居迁如此看重。他写的卷子，也是条理清晰，字字珠玑，珠玉一般。将田赋缓缓叙来，细说其发展，谈到其优点和缺点，笔力浑厚，游刃有余。通篇下来，才气铺面而来，云霞满纸。不说其人，就单论这篇文章，也是有状元之才的。
秦武帝面上夸赞，心里却是不得劲。
这样好的人才，却是程居迁的弟子，将来入了朝廷，又是程居迁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是来和他作对的，他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
秦武帝心中过了千般念头，面上却是如常，还假装才看到其上名字一般，然后笑着看向程居迁，“原来是程阁老的弟子，难怪写出如此好文章。我朝能够有此良才，实乃我朝之幸。”
程居迁面上顿时也满是笑意，自己的得意弟子被人夸赞，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了。
他谦虚的笑道：“陛下过奖了，惊风年纪尚轻，还有待历练，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程阁老不必如此过谦。”
秦武帝又说了一句，然后就继续翻看下面的文章了。
因为有楚惊风的文章在前，接下来的其它试卷就显得有些平淡了，秦武帝想找地方夸一夸，都实在是找不到地方。那些个人，真是一点不争气。
这般想着，又翻看了十几份卷子，终于又来了一篇霞光满纸的文章了。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楚国公的嫡长孙楚修竹的卷子。
这就难怪了，有老楚国公亲自调教，楚修竹又岂会差了去。
“不错，楚国公教孙有方，为我朝添了一个栋梁之才。”
楚飞扬听了，面上神色看着像是没什么变化，但是眸中却是含了笑意的。这个孙儿，从小到大都是他一手栽培，倾尽心血，如今得人夸赞，自然是高兴的。
周遭的人都没什么感觉，听到秦武帝说什么，附和就是了。反正结果也不会改变，程阁老定的名单，那定然是最稳妥不过的。
秦武帝面上笑着，好像为朝中能够多这么多栋梁之才而高兴，实则心里已经很是愤怒了。
他期待的那篇文章还没有出现。
又接连翻了十几份卷子，终于是来到了最后一份。秦武帝都有些泄气了，想着他特地赶来，难道都白费功夫了？那苏青云难道此番没有来参加考试？也是极有可能的，在这京城，程居迁势大，真要是动个手脚，怕是苏青云正就考不了。早知道就派些人手去保护了，实在是当时想着，如果这都不能顺利考试，以后还如何委以重任，干大事。没想到，一时疏忽，竟然对方连门都进不了。
心头有些烦闷，秦武帝随意的拿起最后一份卷子，然后瞬间就被上面熟悉的，凌厉的，犹如吞龙吐凤一般的字迹给惊喜和惊艳到了。
果然，这小子，还是来了。今次春闱，他如何能缺席。这场盛宴，他可是等着那个棱角分明，才华横溢的少年前来赴宴呢。
秦武帝一字一字看下来，最后忍不住抚掌而赞，“好，大才，大才，大才。”
秦武帝心中这般盛赞，嘴上也是这般夸赞出来了。
连续三个大才，可见其对此份文章的盛赞和喜欢。
不用去看那份试卷，程居迁就知道是哪一份了。他的眼神阴了阴，难道此次已经到了嘴边的肉，还能被人半道上劫走不成？
那边秦武帝也不等别人附和，就继续道：“朕看看，是哪位这般大才。苏青云，云省考生。不错，非常不错。”
“此子可是此次的第一名？”
秦武帝此刻像是忘记了刚才看过的那份关于春闱的名次的名单，转头这般问着。
众人一时间都呐呐了，悄然看向程居迁这个大佬。
程居迁倒是拱手禀报，“此子的名次为一百三十七名。”
这话落，现场像是突然安静了。
秦武帝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百三十七名？”
“正是。”
程居迁面不改色的回答。
其余诸人皆是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如今可是大佬之间的对决，他们这些小虾米还是小心些，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理由？”
秦武帝面色沉了沉，面容自带一股威严，看向程居迁，要对方给自己一个理由。
“此份文章，字迹确实有大家之风。但是科举考试，重的还是内容。字迹是其形，而内容才是神。此篇文章的内容过于浮夸，不切实际，其思想也过于偏激。读书人，讲求的还是一个中正平和。”
程居迁将刚才的话再次拿出来说。
只是，秦武帝可不是他身边的那些应声虫，会好声好气的附和他。
秦武帝听了，却是冷冷笑了，然后质问道：“程阁老说此篇文章过于浮夸？请具体说来。”
程居迁眉头跳了跳，很少见秦武帝这般疾言厉色，这是真的很看好这个学子了。
只是这个学子却是和他不对付，他自然是要万般阻挠的。
“此文中说到对于现行的田赋的改进，极为不合实际。”
“哪里不合实际了？还田于民，解放生产力有何问题？”
“这不利于世族的稳定。”
“世族从何而起？哪个世族往上数十代，没有地里刨食过？怎么，如今当了官，有了权力，就不为那些老百姓考虑了？一心只想着如何盘剥老百姓了？”
秦武帝半点不给程居迁面子，一句一句直接问到脸上。他看程居迁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个老古板，整天就知道说守规矩，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维护他的利益。每次诗书礼仪，说得那么好听，背地里男盗女娼，不知道多混乱呢，秦武帝恶意的想着。
程居迁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紧了几分，他没想到秦武帝今日跟吃了药一般，当面就给他这些难堪，顿时也不说话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场，其他官员就更没有话说了。
这个时候，倒是楚飞扬走了出来，“陛下果真是眼光独到，此份文章的确是犀利，见解独特，有远见有谋略有胆色，当为第一名。”
这般，名次就定了下来。
名次进行了新的调整，第一名苏青云。
第二名，楚惊风。
第三名，楚修竹。
……
秦武帝得到满意的结果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苏青云的卷子。他心情颇好，就等着殿试，看苏青云真人呢。到目前为止，他还只是识得其文，却是从未见过其人呢。
而留在原地的程居迁却是气得有些晕，本来就劳累这几日，如今再加上被秦武帝横插一杆，更是起得几乎背过气去。身子一晃，就要倒下。
“阁老！”
还好身边的人察觉，赶忙扶着了。
顿时，一窝蜂的人都涌上去关心了。
楚飞扬看着，轻轻撩了撩眼皮，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味道不错，心情也不错。程居迁这个老家伙，以后怕是还有得受。他当年欺秦武帝年幼，可他不知道的，年幼的老虎虽然稚嫩无牙好欺，但这只老虎终究是会长大的。如今这只老虎不仅长大了，而且羽翼渐丰，牙齿也锋利了，爪子也锋利了。磨刀霍霍的，要开始清算当年的账了。
而相反的，程居迁这只狮子却是老了。牙齿松了，爪子也钝了。
次日，天还蒙蒙亮，贡院外已经挤着了好多人，就等着放榜呢。
而贡院旁的天香酒楼也是人满为患，就等着贡院那边放消息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