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个道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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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怜悯，更有甚者, 看到他们之后便背过脸去, 抹起泪来。

大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背着左思从人群之中挤了过去, 来到了陈叔家的院子里面。

陈叔家的院子很大，他也是做山货生意的，家里面的条件不错, 去年刚起的青砖大瓦的房子, 院子也是刚刚整修过的, 宽敞而又整洁。

此时，宽敞的院子里面挤了不少的人, 大家围在院子中间，有妇人的哭喊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大宝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迟疑地站在那里, 不敢在上前。

左思趴在他的肩膀上，听着周围喧闹的声音,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就在大宝犹豫着是否离开这里的时候, 有人发现了他们兄弟两个，不知道是谁在后面退推了他们一把，大宝踉跄了几步, 穿过了人群，来到了院子的中心地方，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被那些人围在中间的是什么。

陈叔浑身是血地躺在一张木板上面，木板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垫子，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浸透了那张薄垫子。

大宝哪里见过这样可怖的场景，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大宝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这里，他总觉得，如果在迟走一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大宝转过身去，慌慌张张地朝着人群外面走，刚刚走出去两步远，他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抓住了，也不知道是谁，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你的爹娘都死了。”

大宝只觉得脑子里面轰的一声响，他的意识被这一句话撕扯成了碎片。

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围人嘈杂的说话声传入了大宝的耳中，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的意思，他却怎么都不明白。

什么叫他的爹娘死了？

什么叫他们遇到土匪？

什么叫他们跌落山崖？

大宝的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他看着那一张又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他的面前闪过，他看着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心口的地方疼得厉害，大宝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下一秒，他脸朝下倒了下去。

周围的村民见状，七手脚地将兄弟二人抱了起来，安置到另一边去了。

对这刚刚遭了难的兄弟二人，村民们除了说句可怜之外，又能做些什么？

那对夫妻就这么去了，留下这么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得过这个冬天。

大宝和左思的爹娘死了，他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土匪，夫妻两个失足跌下悬崖，连个尸骨也找不到了。

村长倒是好心，拿了夫妻二人的衣服，做了一个衣冠冢，好让后人有个烧纸上坟的地方。

陈氏夫妻无父无母，也没有哥嫂姐妹，加上夫妻两人常年在外，在村子里面待着的时间有限，这么多年下来，竟是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

因为没有尸体，丧事从简，再加上陈家只剩下了两个还没长大的毛头孩子，没有主事的人在，又没有太多的感情，村子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前来吊唁。

隔壁的邻居大娘倒是来过一次，只是站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被邻居大叔给拽了回去，两人毫不避讳大宝和左思，就在他们的面前争吵了起来。

他们说他和小宝的爹娘已经死了，以后不会有人给他们钱物了，他们也没有必要在照顾他们两个了。

邻居大娘似乎争辩了几句，然而，她说的话却没有被邻居大叔听进耳中，他连拖带拽地将自己的婆娘给拽走了。

大宝抱着左思坐在院子里面的小凳子上面，茫然地看着四周挂起的白帆，他已经岁了，很多事情都已经知晓了，他很清楚，从今往后，他们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大宝的眼睛有些发酸，眼泪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灼热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左思的面颊上面，她明明感觉不到温度的，可是那些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却让她觉得，被泪水沾到的那些地方，变得滚烫了起来，那些泪水穿透她的皮肤，进入她的血脉，与她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左思瞪大了眼睛，慢慢地抬起手来，擦去大宝脸上的泪水。

“哥哥，别哭。”

这是左思进入这个世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听到她奶声奶气的声音，大宝鼻子一酸，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大宝哭了整整一夜，左思也陪了他整整一夜，等到天边亮起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大宝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将所有的悲伤全都压在了心底。

爹娘已经死了，他还有小宝，他是小宝的哥哥，他要好好地照顾小宝，代替自己的爹娘，将他养大成人。

大宝将左思抱了起来，目光与自己直视。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里面似乎有细碎的星光闪耀着。

“小宝，你别害怕，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左思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抱住了大宝：“我也会保护你的。”

秋去冬来，转眼之间，便到了春节，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然而，左思和大宝的家里却是清清冷冷的。

从前的时候，每到春节，爹娘不管多忙，都会回来，张罗着过节。

可是今年，那两个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家中有人过世，三年之内是不能挂红的，大宝不知道这些，邻居大娘却是晓得的，虽然邻居大叔不许她来，不过她到底是念着这几年的情分，偶尔会来看看他们两个，给他们一些吃食，教导他们一些东西。

除了邻居大娘外，其它的村民几乎没有人会过来这里，两个孩子像是被村子里面的人遗忘了似的，安安静静地生活在这里。

陈家夫妻这两年也攒下了一些家底儿，家里放银钱的地方，大宝也知道。

十两银子，几串铜钱，就是他们全部的财产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年，这么些年下来，大宝对银钱也有一些概念，他自己清楚，这些银钱看着虽然多，可要养着他和左思两个长大，怕是也不够。

他年纪小，而且还有左思要照顾，哪里能离得开去赚钱，这些钱被他小心又小心地藏了起来，不敢随意乱花。

这小半年的时间，为了省钱，大宝和左思两个平日里面只吃稀饭和咸菜，即便是这些东西，大宝也不敢煮多，生怕断了粮食，两人以后过不下去，每次只舀出来小半碗的米下锅。

米少水多，煮出来的稀饭自然稀稀拉拉的，大宝将稠的全都给了左思，剩下的那些米汤则进了他的肚子。

大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人长得壮，平日里的时候他的饭量抵得上一个成年人了，现在因为要省钱，他自然不能像原来那样敞开了肚子吃。

他们已经没有靠山了。

饿肚子是一件很难让人忍受的事情，然而，大宝却偏偏忍受了下来，他的身体很快便消瘦了下来。

在大宝的精心照顾下，左思的体重倒是没有减轻多少，她仍旧是那么一副圆滚滚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招人喜欢。

大宝将左思照顾的很好，一个半大的小子，就这么拉扯这一个两岁大小娃娃磕磕绊绊地活了下来。

春去秋来，三年的时间转瞬而过，眼瞅着便又到了春节。

这个世道变得越来越艰难，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苦，原本生活还算过得去的桃花村，慢慢地也发生了改变。

这三年的时间，经历了大汗大涝，粮食的价格一路飞涨，原本足够买一个月粮食的价格，现在只能买不到十天份的粮食。

哪怕大宝省了再省，他们的那点儿银钱，也不够填饱他们的肚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已经快要到了绝境，可偏偏又遇上了雪上加霜的事情。

家里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在大宝准备去拿剩下那点儿钱去买粮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藏银子的地方只留下一个打开的空罐子，他们的银子不见了。

大宝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可是，那些银子，却像是不翼而飞似的，再也找不到踪迹。

在这种世道里面，饥饿会将人的两只慢慢地吞噬掉，等到吃完消化掉之后，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便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钱没了，大宝和左思两个断了粮，他们生生地饿了两天，每天只靠着凉水果腹。

桃花村虽然比一般的村子富裕一些，可也富裕不到哪里去，没钱买粮食，便想着法子去让自己能活下去的东西。

外山能果腹的东西都已经被吃完了，再往里，便是人类的禁地，有人耐不住饥饿进了山，可是他们却再也没有从山里面出来了。

即使日子艰难成了这样，人们仍旧想要活下去，当能吃的全都被吃掉的时候，饿极了的人，目光便盯上了他们的同类。

大宝和左思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成了那些人第一个选择。

经历了之前两个世界，左思对危险的感知力已经大幅度提高，在大宝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事情，左思让大宝带着自己进山。

平日里，左思说什么，大宝便听什么，他从来都不会违逆左思的意思，可是这一次，大宝却不同意左思的意见。

他以为左思是饿了，才会说这样的话，深山里有多危险，大宝一清二楚，他怎么可能带着左思去那个地方？

“小宝，你是不是饿了？你忍一忍好不好，哥哥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左思抬起头来，看着大宝那张憨厚的面孔，认真地开口说道：“哥哥，不进山，我们会死的。”

从前的左思并不惧怕死亡，可是现在，她却有些怕了，她不想让大宝死，不想让他变成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

“哥哥，求求你了。”

这是左思第一次对大宝说这样的话，大宝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自己也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现在村子里面，连一片树皮都见不到了，继续待在这里，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好，小宝，我们进山。”

大宝还想收拾什么东西，可是家里面已经空了，又哪里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他咬了咬牙，将两人最厚的衣服裹在了身上，然后便拉着左思离开了家。

屋外下着飘着雪花，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处的山林走去。

雪越下越大，他们的脚步很快便被大学掩埋，在二人离开后不久，便有人闯进了他们的家中，然而，留给他们的，只有一间空荡荡的房子，他们想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雪继续下着，洁白的雪花从天空中洒落，茫茫白雪覆盖着大地，所有的污秽全都被掩埋在了洁白的雪地下面。

大宝带着左思进了深山之中，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深山之中的日子可想而知。

左思忘记了，他们只是普通的人，没有任何的特殊能力，进入人类的禁地之中，下场只有一个。

他们两个没有熬过去，死在了除夕夜。

左思的这具身体年岁太小，加上这两年营养不良，她的底子早已经被掏空了。

大宝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他们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们深山之中生活下去。

左思先一步失去了呼吸，大宝抱着她僵硬的身体，慢慢地也闭上了眼睛。

洞穴之外狂风呼啸，雪花打着旋儿地从洞口处吹落进来，洞穴里面的那两个人早已经失去了呼吸。

天色由黑到亮，又由亮到黑，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下了十几天的雪停了下来，太阳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大地，在阳光的照耀下，山林间俨然已经成了一片晶莹剔透的世界。

山洞之中，淡淡的灰色烟气从那两具僵硬的尸体之中飘了出来，那些烟气在空气中扩散，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凝聚在了一起，雾气不断涌动着，慢慢地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形。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两个人影越来越清晰，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的模样已经变得与人差不多了。

左思以为自己不会在醒来，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左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当她看到那张熟悉的憨厚面孔时，左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来。

太好了，大宝还在，还在她的身边。

大宝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像是两把小小的扇子，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却很红，像是沾了一层鲜血在上面，左思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唇角，他的嘴唇干干的，并没有她所想的血迹存在，左思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没有在乱动。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隐隐约约却觉得他们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左思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她醒了很长很长时间以后，大宝终于也醒了过来，那如同蝶翼一般轻软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露出了他那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

醒过来的大宝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左思，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弯下腰将左思抱了起来，迭声询问道：“小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冷不冷，你饿不饿？你还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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