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感（1/2）
撇去那些仓皇逃窜的人不谈——莫凡已经顾不上管他们——当那如庞然大物般的航星母舰缓缓下落时, 掀起的巨大风浪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奇异的轰鸣声仿佛远古巨兽的喘息。
很难形容这艘航星母舰给人的感觉。莫凡想起年幼时家附近的一棵树，大约有千岁了, 苍老的枝丫互相缠绕, 向外伸张十数米, 密密麻麻不透光，站在树下仰望, 会有一种即将被吞噬的错觉。
现在他抬头仰望, 航星母舰滞空离地约百米, 恍惚又感到了当年的错觉。
纺锤型的航星母舰大得惊人, 它的前端缓缓打开, 一艘艘最新型的战舰从中飞出，排着整齐的队形向莫凡他们飞来，最后停靠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莫凡习惯性谨慎地退后了一步，后背靠在了一个温暖的身体上。
等战舰都停稳以后，为首的战舰打开了舱门, 一个娃娃脸的青年探出了脑袋，他戴着黑色的帽子, 类似于船帽, 脸上的笑容是那种非常容易感染到别人的天然表情, 眼睛微圆，看向这边时眼睛里泛起了激动的神色，他朝着这边拼命挥手：“团长！！！”
仿佛看见了主人的快乐小金毛。
莫凡听到陆腾已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快乐的小金毛蹦跶着朝这边奔了过来，在莫凡面前站定后脱下帽子道：“团长，我照着您的吩咐把第三主舰开来啦——顺便把三舰队队长也来带了，是有仗要打么？我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敌人，哦倒是有几个零星的虫族顺手也关起来了话说啊您这次真的跑得好偏僻呀我找您找好久——”
陆腾已头疼：“娄星宇，闭嘴。”
名为娄星宇的小金毛眼睛咕噜移到莫凡的身上，他轻声“咦”了一下，鼻翼微动，像是很疑惑不解的样子。
莫凡看破了他的想法：“我是ｂｅｔａ。”
“……哦。”小金毛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局促起来，他干巴巴地说：“你别难过啦……”
莫凡：？？？
假如他没有突然失忆，那么他刚刚的确只发出了四个音节的读音，那么这只小金毛到底从这加上标点符号都没超过一个巴掌的话里脑补了些什么？他怎么就难过了？
他回头用“你部下怎么了”的表情询问陆腾已，陆腾已面无表情，目光越过他的头顶，一副完全不想回答的模样。
小金毛抓着帽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莫凡道：“我叫娄星宇，是“海狼”星盗团的副团长，你叫什么？”
莫凡如实回答：“莫凡，联盟士兵。”
“哦，你就是那个——”小金毛恍然大悟，“挟持了团长潜逃的联盟士兵啊！”
……
怎么说呢，这句话除了联盟士兵这四个字以外，没有一处是真的。
陆腾已忍无可忍伸手，把娄星宇提到一边，黑着脸说：“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倒干净吗？回去再写八万字检讨。”
娄星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莫凡觉得简直可以用花容失色来形容，他哆嗦着嘴结巴道：“但、但是我才刚写完八万字——”
陆腾已迈开腿朝战舰走去，完全不理会他已经委屈成一只鹌鹑的副团长。
他走在粗糙的道路上，却像是走在红地毯上，四周的房子里，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一如鬣狗躲在树丛间，窥视归来的狮王。
直到路的尽头，陆腾已左腿跨上战舰，这才回过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猎猎晚风拂动他微长的头发，他说：“杵那儿当雕像？”
莫凡翻了个白眼，正想回怼一句，身边的小金毛却更早地，欢快地应了一
声朝他跑去。
哦，好像是跟小金毛说的。
莫凡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他坐在后座上，小金毛坐驾驶位，陆腾已大马金刀地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
战舰内很宽敞，即使起飞后也很安静，安静到莫凡可以听见陆腾已的呼吸声。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小金毛，又看了看陆腾已。
总觉得……
自从舰队出现后，尽管陆腾已还是那个懒懒散散的陆腾已，但莫凡突然清晰地意识到——陆腾已是一个星盗。
并不是说从前没意识到，而是现在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他们切切实实地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属于秩序井然的那一端，身后是运行了数千年的联盟，你属于混乱无序的那一端，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两人偶然地脱离了各自的世界，短暂地交错了一段时间，但若是因此就忘乎所以，那就太愚蠢了。
……
陆腾已闭着眼，拉长声音道：“你能别每次都像个变、态一样看我吗？”
莫凡“哦”了一声，从善如流的转过头，默默地盯着小金毛的后脑勺。
陆腾已睁开一只眼：“也不准看娄星宇。”
莫凡默默地看向天花板。
陆腾已左右看他不舒服，冷哼一声：“怎么，上面是破了个洞吗这么好看？”
莫凡终于暴躁了：“那我总得找个什么东西看吧？！”
陆腾已你大爷的，不管自己一秒前在想什么，他总是轻易让自己瞬间进入暴躁状态。
陆腾已看了他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觉得你哪儿不对，现在看着舒服多了。”
态度那叫一个问心无愧，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莫凡深吸了一口气维持冷静：“看我舒服一会儿你就浑身不舒服了是么？”
陆腾已：“好像是哦。”
莫凡：“要不我再给你弄个小红花——奖励陆小朋友今天只折腾了我一次？”
陆腾已鄙夷道：“你几岁了你？真幼稚。”
莫凡：“……”
还有什么事情比“被一个幼稚鬼说幼稚”更气人的事吗？
他默默伸手抹了一把脸，把目光移回脚下，为了自己日日在心肌梗塞边缘试探的心脏着想，他决定安静如鸡了。
……
娄星宇权当听不见后面的声音，尽职尽责地将战舰归队，尽职尽责地带领全舰队完成了一次简短的“欢迎团长归团”欢迎会，并在不靠谱的团长突然向大家宣布“舰队里最近来了些新人”的消息后，尽职尽责地吞下了自己“他其实是个联盟士兵”的话，尽管这句话都到嗓子眼了，但是在团长的死亡注视下还是硬生生吞回去了。
否则八万字检讨可能直线飙升成十万字。
他尽职尽责地给莫凡安排了房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以后，这个善解人意的“新成员”安慰他说：“我只是一个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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