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第一章

谢幕之后，林雾扬二十九岁的生日还剩两个小时。

林雾扬在舞台上踮脚、旋转，深深地弯下腰向各个方位的观众鞠躬，回应他们热烈的喝彩、掌声以及抛掷上台的鲜花。

他惊喜地发现，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玫瑰和扶郎花中，夹杂了几支虞美人。

据他所知，周围的花店很少售卖虞美人的切花。花枝纤细易折，不便于保鲜和运输，花瓣及花色也不够丰富多变，因此，它们为人熟知却受众不广。

林雾扬在被堆成一座小山的花束里把那几束虞美人翻出来，它们被细心地包裹在棉纸里，绵纸外又包裹着一层淡彩色塑料膜，所以即使是有些粗暴的抛掷也没有损伤太多。

他找了个花瓶，装了三分之一的水，认真地把包装拆开后，小心地把它们放进去。

十点三十分。

卸妆换衣完毕，走出化妆间。路上零星的工作人员向林雾扬问好，他点点头，再回以友好的微笑。

这是他进入市歌舞剧团的第九年。

九年时间，他从没有半句台词的人肉背景板变为今天备受瞩目的“林老师”。

除了关注度有所提高，林雾扬的生活没有很大的变化。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排练、演出，他爱唱爱演，热爱这个歌舞剧团。

而在舞台上如鱼得水的他实际上却是个不善交际的人。大部分的时候，他都习惯于独来独往，哪怕生日也不例外。

生日，对林雾扬而言只是一个稍微有点特殊的日子，它和圣诞节国庆节等诸多节日一样，庆祝或者不庆祝，日历都照样会揭过去。

只是，他发现自己在今天徒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寂寥情绪。

他对自己进行了一番剖析，结论是因为那几支虞美人——林雾扬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就想起乡下的那个小院子，那时候，父亲尚且健在，弟弟刚出生不久，秋天撒下种子后，在来年的春末夏初交替时分就能收获一整个院子随风摇曳的灿烂花朵。

大概是年纪大了，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自嘲地笑了笑，迈出剧院大门。

这一步踏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丛明亮的红。

那是一大把纯粹又热烈的虞美人，它们交叠着硕大柔软的红色花瓣，斜斜插在一个没有经过杀青处理的竹箩筐里。

箩筐旁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蹲在林雾扬的精修海报下，手肘弯曲蜷着抵在身侧，手掌放在膝盖上。春末的夜晚仍旧带着寒意，凉风把少年额前的刘海吹得有些凌乱，他衣着单薄，在明晃晃的霓虹灯下显得有些瑟缩。

少年的眼神里的情绪似乎很复杂，那里汇集了好奇、期待、欣喜……林雾扬没办法把它们一一辨别出来，但他能明显察觉到，少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睛里闪烁着明亮又清澈的光彩。

剧院里的那几束虞美人，就是来自这个卖花少年吗？

有那么一瞬间，林雾扬有点想要俯身询问那个少年，为什么是虞美人，它们明明不是花市上最主流的花。

但林雾扬不会对陌生人有那么直接纯粹的交流欲望，他的倾诉欲大多在舞台上已经得到尽情的宣泄和满足，即使角色所唱所说的未必是他自身想要表达的，但他是一个有着极强共情能力的优秀演员，在竭力地呼喊、展露不惨任何杂质的爱和恨之后，他习惯把自己调整为节能模式，除去无可避免的场景，他都习惯保持着缄默的状态。

于是，他收住了那不是太强烈的疑惑，在距离少年半米的地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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