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1/2)
二、回忆
杨冬卉看着丈夫吃完晚餐,然后送他下楼。刘建刚就带了几件随身衣物,箱子里装了一堆匆匆买好的帝都特产。在小区门口,他们等来了叫的出租,刘建刚轻轻吻了她的脸颊,又结结实实拥抱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上车走了。
杨冬卉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初起的夜色里,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荒谬、不真实的感觉——有谁会因为一个噩梦远奔千里呢?而随后,这种乖张的感觉自然而然地又变成了寒冷——杨冬卉甚至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看着自己在路灯下的长长阴影,感觉到这种孤独而生的冰寒:她似乎要永远失去他似的。
刘建刚当然不会感觉到妻子的心绪。他坐在后座上,看着灯光在窗外飞过,脑子里则是在想自己的家乡,和消失的过去。
刘建刚的老家在黔滇两省交界的附近,是一座在大山深处的小城市。绝对和一般人想象的不同,这座十来万人的城市,其实并不算封闭落后。洪山市是它现在的名字,在改开以前,这里只有一个数字代号:“770”。是的,它的历史很短暂,这座城市是在上世纪50年代末,在这大山里拔地而起。它是预备核大战的三线工程的一部分,整座城市,实际上就是三家工厂和它们的家属区的集合——三家生产武器部件的工厂。
城市里的居民来自天南地北,所以这里的通用语言与周围的乡村完全格格不入——他们从小说的都是普通话。刘建刚的家庭就是一个典型,他祖父一家来自沈阳,而外祖父一家则是江苏人。
整座城市的建筑风格也是和周围极具民族特色的山寨格格不入。早期的办公楼和家属区都是红瓦屋顶的砖楼——这样的建筑风格出现在同一年代的所有国营工厂里,刘建刚在帝都也见过一模一样的老旧住宅区。住宅区以数字区分,叫做一街坊、二街坊等等等等。而刘建刚也知道,这样的称呼也出现在一切同年代的国营工厂的家属区里,以至于任何一个去另一家工厂出差的人,都会觉得毫不陌生。
他的父母一辈生于斯长于斯,基本的出路都是继续进厂工作。他们带着那种老式工人阶级的莫名自傲,大多看不起周围村寨的农民。而那些农家子弟,也往往以能进厂被招工为人生目标。
刘建刚兄弟俩生在史无前例大事件闹剧一般哄然结束的那一年,渡过了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童年。他还记得每年夏天父母发的福利——厂里自制的橘子汽水和雪糕冰棍儿。那时候所有都是厂里自己办的:副食店(主要卖江米条、桃酥和生硬的月饼,成缸的酱醋和黑黑的咸菜头),理发店(嗡嗡响的老式电推子,总是卡着头发),粮油店(老爱生虫的米面和黏糊糊散发着菜籽油味道的大桶),澡堂子(总是能遇见裸体的同学或是邻居小孩儿),甚至连公安消防这些也是厂里自办。
而这一切美好的回忆,在小学四年级刚开学不久忽然变得灰暗起来。刘建刚还记得,那天放了学,轮到他和其他几个同学值日,他兄弟建毅则是高高兴兴地,和他的好朋友王安林几个人,跑着出了教室。建刚打扫完卫生,他就赶紧回家了,家里的米饭得早点蒸上,再把菜洗好,父母六点下班就只需要炒菜就好。
那天和往常一样,他蒸上饭,洗好菜,坐在厨房的饭桌上写今天的作业,等着比他活泼、也更加贪玩的建毅回来,好给建毅指导(抄)作业。这得赶在爸妈回来之前,不然俩人非得挨训不可。
然而那天直到父母回家,建毅也没回来。刘建刚还记得,他爸让他去王安林家找找,可是王安林家也在等他回家。王安林他爸大手一挥,大声说着等安林回来非得揍他屁股不可,引得他妹妹咯咯直笑。刘建刚的父母也干脆不等这调皮的儿子,直接和建刚吃了晚饭,等着建毅回来再收拾他。
可是直到深夜,他们还没回来。
王安林的爸爸找来了,和他爸爸一起出去找这俩孩子。他们后来说,他俩跑了各个常去玩的地方,都不见这俩孩子的踪迹。那晚快12点,爸爸急匆匆回来,把妈妈也叫了出去一起找。后来刘建刚知道了,那晚他叔叔姑夫舅舅姨夫全都出去找建毅了。
他们一直找到第二天天亮,建刚的爸爸赶紧托人请了假,跑去派出所报案。他家派出所的所长,是他爸妈的同学,有这层关系,自然也就不管24小时才能立案的规矩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