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2）

开元六年。

祝琼枝已经在刑部大牢里呆了整整三年。

昔日里嫩白如葱玉般的手指早已血迹斑斑，十个指甲都被拔去，指骨断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而得不到救治的伤口日渐腐烂，时时刻刻痛痒于心，令人难以忍耐。

大牢里臭气熏天，她的衣衫破烂，几乎无法裹身。近旁的监牢里总会时不时传来淫邪的目光，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她也曾如此绝望和疯癫过。

只是时至今日，已再没什么是她忍受不了，接受不能的了。

毕竟她连眼睛都没了。

只余着两行泪一般的血迹干涸在脸上，空洞洞的眼眶，看着分外可怖。

也曾有人咬着耳朵赞她双眸清炯，美不胜收的…

但如今人都还在，世事却非了。

想着想着她便笑出了声。

她居然也能笑出来了，约摸是看不过去从前的傻。

一旁的狱卒闻声同情地望了她一眼，谁能想到，昔日赫赫有名的二品相府，祝家嫡出的小姐，竟有天会沦落至此？

自打新帝上位，原属先帝的旧臣们日子便不好过了。

新帝的生父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兄弟，得封了正一品的亲王位，得先帝厚待，却是一直狼子野心。趁先帝病重，造谣二皇子谋反，杀了太子嫁祸于他，又打着护驾的旗号斩二皇子于东宫，气死皇帝，于龙床前上位。

只是这位亲王也是个短命的主，皇位还没坐几天，便染了恶疾，暴病身亡。他的嫡子唐尊榭，于灵前继位，改年号为开元。

当真是个用人命开出来的太平盛世。

先帝的儿子女儿们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几个王爷爵位被削，都发配去了那偏远苦寒之地。忠于先帝和太子的朝臣们被贬为平民，表面上是流放去了边疆，却都尽数死在了途中。死的干净。

祝琼枝的庶姐，被封了贵妃的祝凝雨吊死在自己的宫中，死前亲手掐死了自己刚生下来不久的小皇子。

祝家上下皆被投入大牢，日夜大刑伺候，早已所剩无几。

时至今日祝琼枝还活着，不是法外开恩，只是强迫她，清醒着承受更多的折磨罢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还都要拜她的“好丈夫”、“好相公”所赐。

——如今堂皇入主相府的前吏部侍郎之子，窦清怀。

祝琼枝年少时意外落水，蒙他所救，恋慕他的温雅，执意下嫁，甚至未曾拜堂便行了那周公之礼。

此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京都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祝家上下的脸面被她一朝丢了个干净。

而因为父亲的一直不松口，她最后是乘软轿从侧门被抬进的窦府，做了窦清怀的一名侧室。

只是一名侧室而已。

但她仍收敛了脾气，甘心为他筹谋，为他奔前走后，在瞧不起他们的长辈面前陪笑，在京都眼高于顶的贵妇人中周旋，厚着脸皮去接近自己早年入宫的庶姐打听皇帝的喜好，甚至变卖母亲偷偷塞给她的嫁妆，为窦清怀在官场上开路，助他考得功名。

窦清怀起先待她也好，即使她一直不曾有孕也未曾另娶她人。那正室之位，他答应了要一直为她空着。

为她祝琼枝空着。

但他却瞒着她，背地里跟唐尊榭勾结，收买了守城的将士，大开城门迎叛军进城，且在唐尊榭一个眼神中双手将她奉上。

她那亲密的夫君，谈笑间便把她转手送人，如同送出一件无足轻重的货物，换来高位却是觉得十分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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