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1（1/2）

一岁一相逢的上元灯节本该是个普天同庆、万民同乐的好日子，不料却碰上了一场不怎么吉利的星宿奇观。

——天狗食月。

司天监没能提前算到这一遭，也没能做出警示和预备，大约是躲不过一顿板子了。

“天狗食月，绝非吉兆。诸位想啊，月主阴，日主阳，阴阳有序，万物共生，此乃亘古不变的常理。可今夜皓月被食，阴气尽失，只怕……”

廊檐外的石柱旁围着一群潇洒酒徒，觥筹交错间还不忘强行指点江山，个个脸泛潮红，酒气弥漫，闻着就让人避之三舍。

丽水台，楚国京都鼎鼎有名的梨园乐所，一贯只奉男宾，不迎女客。别看只是个取乐场子，只因唱戏的角倌都有些身份来历，这才敢立下这种标新立异与众不同的规矩。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真遇上有哪家高门贵眷前来听曲看戏的，又有谁敢真的将其拒之门外。

呵。

钱和权的天下，规矩是给穷人立的。

三楼的外台临街而建，楼下就是车水马龙的长街宽巷，光影憧憧叠叠，鼓乐声声入耳，到处都是张灯结彩。

数百盏七彩花灯串成条条长龙，从对街一直挂到了这一头。抬头仰望，远处星星点缀的祈愿灯迎空而上，照亮了乌黑的长夜。通红的光芒如一颗颗星矢浮于泼墨深潭上，有清风相送，它们正沿着同一方向渐飞渐远。

这夜色如此光华照人，并没有因为一轮皓月被吞食而有丝毫的改变，还是那么清亮，甚至更添绚烂。

酒过三巡，酒客皆歪歪倒倒，由小厮搀扶而出。最外侧的这一桌酒水几乎未动，温酒的小炉子里还泛着絮絮的水汽，糕点菜肴却已凉透，没了刚端上来时的新鲜色泽。一道青影手持酒盅，为倚坐在护栏里的白衣公子斟了杯热酒：“小姐是再喝几杯再回，还是……”

原来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也是，丽水台轻易不迎女宾，若非达官显贵的家眷贵妇，想到这里来听上一段曲子，扮作男子模样，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厚厚的白裘氅披风里伸出了一只手，手指纤细，青葱白玉，接了酒杯，目光又落回楼下熙来攘往的人潮中。耳边尽是不绝的欢声笑语，街面即便已经如此宽阔了，可赶灯会的人太多，人群摩肩接踵，塞得水泄不通。

稚童们笑脸如春阳，手上提着各色花灯，互相攀比打闹着要比出谁的更大更亮。虽然看着挺无聊的，但那是真的快乐的样子，毫不作伪，全然发自内心。想来也只有童真能如此了。

“青鸾，”白衣举着酒杯没动，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落寞，与周遭的热闹氛围很是格格不入：“你说……哥哥这会儿在做什么。”

冬夜寒凉，热酒少顷便已冷透。青鸾将未饮一口的酒杯接走，转身时轻叹了一声。

这个问题她也没有答案，可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主仆二人相顾无言，静静的望着街道出神。就在这时，一阵“踢踢踏踏”的登楼声自下往上的传了过来。这声音听着有些突兀，在这样一个热闹的场景里本不该如此的清晰，可如果对方是故意为之，想以此提示谁些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

宁九峰一身束身黑缎锦衣，身形高大，手握一柄从不离身的长剑在侧，上前两步，向座上人拱手行礼问安：“佳节顺遂，王妃安好。娘娘，时辰过迟，该回府了。”

白衣抬起眼帘，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伸手拣了个果子递到嘴边，咬下一口，浓甜的汁水瞬间灌入口腔。

“什么时辰了。”白衣说。

“回娘娘，亥时已过。”宁九峰直起了身子。

“我有个问题没懂，请教宁护卫你一下吧。”白衣的目光已经重新投回了长街，轻抬下颌，点了点楼下的车水马龙：“今天怎么说也是上元节，就连平常百姓都能在此佳节流连灯街，无需赶早归家，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时辰过迟，该回府了’？何况今夜的宵禁也是大内出了旨意特免了的，依宁护卫的意思……”转头看向他：“我是个不在列的？”

宁九峰面色一僵，眉头一颤，顿了顿，没答话。

其实也是不知道该答什么才好。

这位娘娘的脾气和口齿他是有所耳闻的，为求相安无事，他觉得自己还是轻易别接话的好。

正进退为难间，楼下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丽水台的掌事正提着衣摆一路小跑奔上了楼，将一提梨木食盒毕恭毕敬递到了宁九峰手边。

“哎唷宁护卫好啊，佳节顺遂呀！”掌事一脸的笑颜盈盈：“您瞧，这是贵府预定的年食点心，有莲花糕、绿蓉酥和赤豆甜醪汤，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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