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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弩之末。”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男声，音色微冷，言简意赅中透露出一种矜贵的傲慢，那语气令人不快，我下意识就觉得他是在说北城，当即皱起眉来。

“先生，音乐厅内禁止吸烟，请你……”

我坐直了，试图使自己显得有气势些，话说到一半却忽然住了声——那竟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孩，年轻得显然十分不适合以“先生”相称。那人听见我叫他，陷在靠椅里的身子没动，只是微微侧过脸，逆光的轮廓像是尖刀刻做的，正斜着眼睛俯视我。

他看起来和李子甜差不多年纪，可能更小一些，只是那倨傲的神色实在不像十七八的少年，反而像个久居高位的长者。此时他打量着我，尽管室内温度很高，他却依然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单手插兜，把玩打火机的另一只手暴露在空气里，动作不甚灵活，带着一种久冻后的僵硬，看来是真的怕冷。

我噤声当然不是被他帅呆了，虽然他确实是个好看的人。

我是被他那苍白得不似常人的肤色所惊——那人理了一个极短的寸头，因此整张脸随着他一个偏头的动作，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我的视线中。

他眉眼深邃，瞳仁的颜色却很浅，像是难以聚焦似的，看人时便显出几分难辨真假的茫然。他目光不带情绪地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继而兴趣缺缺地垂下眼，下巴跟着缩回黑色毛衣的高领，衬得他越发白，几乎像个外国电影里的吸血鬼，可我知道他不是外国人。

他五官虽然深刻，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东方气质。我知道这么形容一个少年人很奇怪，但这就是我对他的初次印象——

古典。

咔嗒，打火机被盖上，我听见他说：“我没抽烟。”

我愣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然而不待我开口，他又问：“看够了没有？”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一个陌生人看了半天，连忙移开视线，嗫嚅了一句“对不起”，下一秒，额头就贴上一抹冰凉。我错愕地抬起眼睛，他就在这时松开手，我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个打火机，听见他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传来。

“帮我还给你爸。”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看他起身欲走，当即举起那块光华暗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金属：“他也不抽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此时他正是一个掌心按着座椅扶手，半弯着腰的姿势，闻言靠近了些，膝盖不得不屈在我腿间。黑色的阴影罩顶而下，缓缓迫近我，我这才发现他个子特别高。他挡住身后的灯光，双目悬在我上方，几乎像在逼视，可他却笑了，目光一偏扫过舞台，又流转回我眼中。

“北城不是你爸？”

我不喜欢他这种猫逗耗子似的口吻，于是昂起了下巴：“你又知道了？”

“那你跟我急什么眼。”见我忽然抬头，他也不躲不避，就着这几乎顶到彼此鼻尖的距离学着我先前的语气：“先生，音乐厅内禁止吸烟，请你……”

他极其缓慢地一眨眼睛：“请我什么？王子殿下。”

我短暂地跑了个神，留意到他瞳孔是烟灰色的，直到听了这声玩笑性质的称呼，才在一阵尴尬中后知后觉过来——乐团眼下仍在排练，在晚上音乐会正式开始前，这里除了团员和工作人员谁也进不来，这个男孩想必早就看见了北城带我“亮相”的全过程，只不过没有和众人一起上前围观，因此我对他毫无印象。

“请，请你不要那么叫我，”我终于维持不了昂首挺胸的姿势，颔着下巴往后缩了一点，后背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我有名字。”

我没有做自我介绍，我想他肯定也听见了北城喊我的名字。

他却像是拿我寻够了开心，随着我话音刚落，他后撤一步，灯光就再次包裹我身前。我看着他站起身，由于摆脱了那个打火机，因此双手终于如愿以偿地揣进口袋，但就像是见不得光似的，笼在我身前的阴影退去后，他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无踪。

他连声再见也不说，就这么面无表情，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算是见识到了活生生的“变脸如翻书”。

他步子极大，速度也快，却有一种不疾不徐的气度，脚下一点儿声都没有。

头顶的晚霞正当如火如荼的时候，透明的穹顶下，我看见他在即将步入余晖所及之处时，一扬手拉上了外套帽兜，像个武侠小说里的那种“深藏身与名”的世外高人，沉默地走进了暮色之中。

怪人，我暗自想着。

我看着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阖上，正一头雾水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北城的声音，当即吓得我一哆嗦，回头看见他不加掩饰的笑意，基本可以确定他是故意的。

“发什么呆呢？”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可就有点复杂了，而我是个懒人，于是我没说话，只是将注意力从怪人那里转移到北城身上来，发现后者已经重新披上了大衣，正在整理袖口，看来排练已经结束了。

他没计较我的沉默，手背蹭了蹭我脸侧：“饿不饿，想吃什么？”

我摇摇头，又想起什么，忙给他看我掌心里的东西：“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好像是你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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