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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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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第一天,我睡到了下午两点。

我看到时间的时候愣了愣,还以为手机坏了——以往假期过了八点钟我要是还没起,李女士就要抄着痒痒挠来挠我脚心了。

我把露在薄毯外的左脚往回缩了缩,才试探地对着空气喊:“娘娘?”

没有回应,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空调默默运作的低鸣,并着我温吞的心跳声。习惯了一睁眼就开始兵荒马乱的一天,太久没有过这么安静的早晨,连暑风穿过敞开的飘窗,翻动我前夜落在那儿的书页的景象都令我感到陌生。

我放松脊背,一条胳膊搂着枕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刷起了时装版块的新闻——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就是在找宁树的消息。没想到我不过落下期末考试这几天,他居然就上了两回热门。

第一条是“DC宁树携新女友高调现身假面舞会,亲手为其戴面具大秀恩爱”,并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因为入镜的人太多,还特别贴心地把宁树的背影圈了出来,在我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他身上就是有那么一种独一无二的神气,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你也知道那就是他,绝不会认错的。

我嘴角抽抽:“扯淡。”

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把图放大了仔细地瞧。

画面上宁树正拿着两只面具,先后放置在盛装的女孩的脸部前方,做着比较——他向来这样,对于细节细致到苛刻,不容有一丝叫他不满的地方。这显然不是什么约会,而是杂志拍摄现场,我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女模特身上那条绿裙子的设计稿还是我亲手从沙发底下掏出来的。

那绿色十分特别,因此我印象深刻。

“是你眼睛的颜色。”我还记得那天,那是在李主任的地下室,我交叉着腿坐在地毯上,宁树则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他摘了眼镜,在我循声回头时弯腰靠近了,近乎环抱的动作那么自然、笃定,确信我无法也不会闪躲,他躬身的模样很轻易就使我联想到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将下巴嵌在我肩上,我之所以用了“嵌”这个形容,是因为那种骨与肉的严丝合缝,仿佛我的左肩是为他量身定做,长成这个宽度、这个轮廓,只为了在那一刻契合他向我倚靠的这个动作。

他凝视我的眼睛,用飞鸟凝视大海,游鱼凝视天空的方式,专注而迷离,直白而隐秘。

他说:“很漂亮。”

那是一个极具蛊惑感的时刻,我全部心神都被他牵引,无法思考,也不知道他是在夸裙子还是夸我。

他待我那样珍重,所以我想即使他真的有了爱人也绝对不会让人找到切实的证据,更不可能公之于众,否则我会伤心,而他怕我伤心。而矛盾的是,最让我伤心的一点,是他不爱我,且他心知肚明。

这是我体会过的最残忍的体贴。

热门第二条就更扯淡了,“宁树恋情曝光,Lilac伤心过度昏倒入院”,配图是一小段丁香躺在担架上被抬入救护车的视频。托米三顾同学三天两头卖安利的福,我记得影后身上这套戏服——去年冬天,她在拍摄某古装电影时不慎从马上摔落,所以紧急入院。米三顾当时正在国外准备竞赛,得知消息哭着喊着要回国,所幸丁香有惊无险,短暂昏迷后很快就清醒过来。

再说了,人影后现在正跟着北屿姑姑的团队在南半球拍画报,状态好着呢,昨天我还帮米三顾要了十几秒拍摄花絮。

我有点儿无语,宁树好端端一个设计师、大总裁,就因为长得帅,花边新闻倒比当红明星还多。现在的记者还能不能写点正经报道了?

看完了宁树,我这才舍得起床。

刷牙的时候我还在想他那几张被偷拍的照片,心说那条绿裙子应该就是这次的主打,被以这种方式了提前泄露了,也不知道宁树会不会一气之下干脆舍弃它,越想越觉得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儿。我被自己的推测弄得失落,毕竟那是他以我的眼睛为灵感的……想得过于入神,一不留心牙刷柄碰上了下巴的淤青,我下意识“嘶”了一声。

其实倒不是特别疼,只是我完全遗传了北城那脆弱的肤质,吹点冷风晒点太阳就发红,稍有磕碰就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交错。我仰起脸照镜子,看着还真是挺惨烈的,李女士刚见着我这个新造型的时候差点给吓哭了,以为我遭受了穷凶极恶的校园霸凌。

我当时实在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就随口说是舅舅给揍的,她问为什么,我瞎话张嘴就来,说因为我上次物理没考好。只能说李先生“恶贯满盈”的形象实在过于深入人心,李女士一听就信了,当即打电话过去质问她哥凭什么又打她儿子,从小到大,我确实没少挨他的揍,李大佬估计以为李女士在翻旧账,还特别理直气壮地回:“就打了,怎么着?你再这么娇生惯养着他迟早把他养废了!”

于是两人又特别幼稚地吵了一架。

后来舅舅大概是回过味来他是被我栽赃嫁祸了,所以昨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我刚一出校门就给人制住了。李先生抓小偷似的掐着我后颈,把我塞进车里狠狠揍了顿屁股,干脆把他原本莫须有的罪名给彻底坐实了。

说来说去,我遭此无妄之灾,都怪佘茗那**。

那天下午他问起闻伍两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契机,我想了想,说第一次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我失踪了,第二次是你想找我麻烦。

“什么叫找你麻烦,我那明明是跟你搭讪。”他解释完,随后若有所思地敲敲桌子:“就是说,他只会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

这个设定听起来怪中二,没等我开口吐槽,他又揉了揉手腕,直勾勾地看我,说:“那好办。”

说完就给了我一拳,身手利落,动作漂亮,如果挨揍的人不是我,我可能会还对他吹声口哨叫个好。

其实他话音方落我就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想躲来着,可我身后是沙发靠背,身前是木桌,身侧是玻璃墙,另一侧佘茗堵着,除非我能遁地,或者跟蜘蛛侠似的攀上天花板,否则这一拳不可能躲得过去。

我在被他打中的同时掐住他脖子,奋力把他推了出去,没管他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落地,急忙拿了手机打开前置相机,偏过头检查——还行,虽然侧脸红了一片,但好歹没出血。

佘茗从地上爬起来,有点儿怔愣地瞪着我:“……不是,你脸怎么这样了?我没用力好吧,你也太不耐操了。”

我:“……”我被那个字眼惊到了。

就他这隔三差五冒脏字儿的习惯,以闻伍以前那种文明标兵一般的做派,为什么总要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我,也就可以解释了。

刺激孩子,让他学好的最常见方法是什么?答:举例别人家的小孩。

已经有很多人都在向我们这边张望了,我生怕把后厨里的老板娘再给招出来,忙结了账往外走:“出去说。”

我把他带到了一中后面那条小巷,这会儿也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拐角处的地面上还有佘茶蹭在那儿的血迹,他脸色顿时有点不好,说来这干嘛。

“我两次见着闻伍,都是在我家楼下那条小巷子里。”

他呆滞片刻,恍然大悟。“啊,对!他现在身份敏感,不太方便在公共场合出现。”

我走近些,搭着他的肩。“所以现在,验证你们兄弟情深的时刻到了。”

他一个“啊?”字刚起了个口型,还没来得及发出声来,就被我猛地往下一按。我一抬膝盖顶在他肋骨上,他倒是挺坚强的,一声没吭,只是单手抱住自己做出防御动作,挡了挡我的腿。我不爱占人便宜,还了他在甜品店里给我的那一拳就松了手,看他顺势蹲在地上,骂了声操。

我俯视着他,“这地方够隐蔽了吧,可你说闻伍为什么没来救你?”

他咬着牙,耳后连接下巴尖的一段脸部线条瞬间绷紧,如同一柄快要折断的小刀。

“因为现在是白天。”我也在他跟前蹲下来,拍拍他的脸让他看着我。“你要找闻伍,有什么计划,我都可以配合,但前提是你要动动脑子,凡事三思。他现在不仅仅是你不回家的二哥,还是个嫌疑犯,罪名足够送他去死,贸然招他现身可能会害了他,你明不明白?”

上次见到佘茗,他还高出我一些,而现在无论是站或坐,又或是像这样蹲着,他要迎上我的目光,却都需要微微仰起头来。他双眸深邃,眼神却很澄澈,有着与他不羁的面孔南辕北辙的单纯。我想无论是闻伍,还是他那个大哥,必定都是很疼爱他的,才会造就他这样无法无天,却又天真烂漫的性格。

我完全可以拒绝他的求助,毕竟他能想到的办法都太蠢,白长他这一副聪明相,可他在某些时刻,譬如此刻,又使我想起杨一淳,或是少年的闻伍。他们脾性相异,骨子里却诡异地相同——他们盲目的自信乐观,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有些可笑的,而这可笑是珍贵的,珍贵又是脆弱的,脆弱是需要守护的。

正因对于已经过去的一切束手无策,所以我更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变成第二个、第三个闻伍。

我给他留了号码,我说有需要随时找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喂——”快走到巷口的时候他叫住了我,少年清越的嗓音撞在苔藓密布的石壁上,在窄巷里来回荡着。

他表情有些不忿:“你跟谁学的打架,我二哥没唠叨你么?”

当然有,武大郎当年管我管得比我亲爹还欢实,是李子甜竖个中指他都要捂住我眼睛的程度。我有点想笑,只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我姐。”

“就是他喜欢的那一个?”

我怔了怔,可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一刻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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