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2）
景千秋自逃离“仙来居”便一路赶往留县，看着那老旧的城墙和斑驳的城门仍如旧时模样，竟有些近乡情怯，也不知那眼瞎腿残的老乞丐过得怎么样！
此时忽闻鞭炮声响，锣鼓喧天，熙熙攘攘的人群舞着草龙、鲤鱼从城中涌出，原来此方土地久旱不雨，僧众、架鼓吹手便出城取水迎龙神，县公正率领僚属信众出城供奉雨坛迎神。
景千秋急于寻人无心去凑热闹，便径自进了城，城中百姓为求甘霖洒扫街道、垂柳插枝，各铺户、家户门首，供设龙神牌位、香案，十分虔心。他凭记忆找到昔日与阿爹栖身的破茅屋却扑了个空，只得到以前二人常去讨饭的鼎香楼去问问看。
城里百姓大多出城迎龙神去了，前来吃饭的食客寥寥无几，正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但愿龙王爷有灵，降得甘露造福一方百姓。”
“可不是嘛！从三月到如今，整整半年没见过一滴水，再不下雨恐怕今年地里又是颗粒全无了哟……”
“哎，幸亏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免去三年赋税，咱百姓还能留口气儿。”那人四下看了看，又伏低身子小声道：“今上这位置毕竟得来不正，可不得广施恩泽笼络人心嘛！我听说西边的陈王正在招兵买马要讨伐谋逆，武王也发了一篇《诛国贼檄》要与陈王共同出兵伐乱……”
“这天下才太平几年啊，眼看又要刀兵四起、烽火连天了，遭罪的都是老百姓……唉，听说百花庄又要下山招工了，这庄子也是邪门得很……”众人说得正酣，忽见面生的景千秋进来便住了嘴，转开话头谈起家长里短的事来。
店小二殷勤的上来招呼景千秋，领着他进了雅间。
“小公子眼生的很，是头一遭光临小店吧？”
“真论起来也算老客了，只是我出外多年，现今才重回故地，所以你不认得罢，我记得当年这里跑堂的小二左脸上有块青胎。”景千秋想了想道。
“还真是！”小二惊道：“不过他前些年就不在这儿干了，跟着他老丈人做屠户去了。”
“我还记得有位绸缎铺的薛掌柜最爱你们这儿的一品红烧肉。”景千秋又道。
“对对对，薛掌柜的以前就爱上我们这儿喝酒，点上一碟儿花生米，一碗红烧肉，在这屋坐上小半天。不过啊三年前就转了铺子，收拾了家当投奔女婿去了，临走前还对咱家的红烧肉念念不忘。”
“看来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嘛！不知可否向你打听一件事？”景千秋道。
“小公子尽管问便是。”
景千秋一喜赶忙道：“有名瞎眼残腿的乞丐以前经常在你家旁边的街角乞讨，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小二略微想了想，道：“哦，你说他啊，那您算是问对人了，要问别人怕还真不清楚这件事儿。三年前……也就是薛掌柜要走的那几天吧，突然来了一伙人也是向我打听他的事情，说是他失散多年的亲戚来寻亲，第二天起我就再也没见着他了，我估摸着应该是被他那群亲戚接走了。”
“那伙人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景千秋赶紧问道，心中十分不安，他从未听阿爹说起过还有其他亲人在世，找他的那些人会是谁呢？
“模样倒是忘了，只记得他们一行人头戴纱帽，全是白色衣衫，手持兵器，像是江湖中人，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倒像是北边来的。”店小二说道，又带了几分疑惑小心试探，“不知那跛丐是公子什么人？竟如此关心！”
“哈！”景千秋落寞的回道：“他是我阿爹。”
“啊！”小二吃惊的张大了嘴，他曾听人说起过那跛丐有过一个儿子，八岁那年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他失魂落魄的找了一年都不见踪影，落得个疯疯癫癫不成人样，过了好几年才慢慢恢复正常，现在听得眼前这漂亮的少年竟然就是当初那个小孩，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他连话都说不完整。
“小的这、就、就给您传菜，公子稍等片刻！”说完憋着一股劲儿跑了，心中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恨不能立马将消息传遍全城。
景千秋也懒得理他，长叹一口气，原想着此番能和阿爹父子重逢，谁知还有这等变故，也不知阿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把他接走的又是什么人。他站起身打开窗户，窗外就是一条背街的小巷，巷中有几只野猫游窜，窗脚下倒扣着一只破碗，他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将那破碗抠起来，想起当年爱猫的薛掌柜每次都会拨出一小碗红烧肉喂食巷中的野猫，却总被他悄悄给顺走，最后进了他和阿爹的五脏庙，所以时常被那群野猫追着挠大花脸……
景千秋在众人满怀好奇的眼光中离开鼎香楼，闷闷不乐地牵着老骡在街上游荡，四顾茫茫，举目无亲，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一个归处，只得暂时回破屋栖身。
草草收拾了一番屋子，他躺在用木板搭就的小床上抬头望天，满天星光从屋顶的破洞中宣泄而下，想起幼年时与阿爹相依为命、乞讨为生，虽然度日艰难但父慈子孝倒也自在安乐。如今两人天各一方、音讯全无，就算想寻也没个思绪，无从查起，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来，翻起身来到墙角，将几块破砖挪开，露出一个隐秘的洞口，景千秋伸手进去掏弄一番，找出一个用碎布包裹着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十个铜板和一块巴掌大的铜鱼牌子，还有半根用皱巴巴的油纸包好的糖葫芦，也不知放了多少年头，竟风化干瘪如石子一般干硬发黑。
景千秋一见那糖葫芦，鼻头一酸，泪珠子滴答滴答就掉了下来，暗道：“阿爹果然是被掳走的，否则他不会丢下东西不管，自己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的下落。”
他想起那小二说过那伙人是从北边来的，自前朝大轩辕王朝覆灭后，天下便一分为二，划河而治，通河以北成为枫国，民间也称北朝；以南成为廉国，亦称为南朝。如今之计只有沿路北上看是否能寻得蛛丝马迹。
次日，景千秋便备好了干粮启程上路，路过城外松柏坡忽见一片片整齐划一的花海，花香袭人、鲜艳夺目，田间还有许多花农修枝浇水，十分忙碌。顿时感到十分奇怪，记忆中这里原本是片繁茂的树林，以前他不知多少次出人这里采摘野菜和山蘑，何时竟变成这副模样，况且今年久旱不雨，土地干涸、秧苗萎靡，怎的这里却能花团锦簇，不似凡间。
正待他想要前去细看一番时，忽然后面走来一行抬着两乘滑竿的人马，赶紧避让到一边，前头坐着的是名五六十的老者，胖脸长须眯缝眼，十分和善，只是不住的咳嗽；后面坐着的是名六、七岁的小女孩，粉嫩衣衫圆脸蛋儿，怀里抱着条白毛狮子狗，此时已被崎岖的山路巅得睡着了，滴答着口水，小脑袋不倒翁似的随着轿子上下摆动。
那老者路过景千秋身边时侧目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似一只狐狸般狡猾阴森，待景千秋转眼望去，却又迅速转过头去。
景千秋心下奇怪，再看后面跟着的十几个壮丁，只觉得个个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这么多人竟无一丝声响，只闻得老头的咳嗽之声。突然间就一个激灵、冷汗直下，越发觉得那老头笑得渗人，只想赶紧离开，谁知一转身只见一阵烟雾飘来，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
五更鸡鸣，顾十六准时起身，利索的穿戴好衣衫、叠好被褥，胡乱洗了把脸就忍着腹中饥饿到花田里干活，昨日有片芍药枯了，管事说可能是水道出了问题，今日要翻出土来看看。
百花庄的花田开垦得十分规整辽阔，成田字形布满整片山谷，紫云英、苕子、草木犀……且每块花田都搭棚设架、精心打理。其间还有两口深水井，即使外头天干地旱，这里也不至于无水可用，旁边的缓坡上也种满了各种蜜源花树。
与众人来到田间，合力将土层挖开，从花根下起出来一根根粗大的竹杆，这是老庄主想出的法子，将竹竿掏空后从侧面开一条小豁口，然后用棉絮将豁口堵上，灌满水后埋到花根下可以做到渗而不漏、滋润土壤，使用时只需在顶端开一个小窗，要加水时直接从中灌入即可，能随时根据需要调控用水，省下不少水力、人力，即使干旱之年也可安然度过。
管事将起出来的竹竿查看了一番，果然是竹子杀青工序未处理得当，许多都已经破败，当即命人重新找些得宜的来用，直忙到日到正午才干完。正赶上厨房将伙食抬到田间，花工们依序领取，百花庄的规矩是一日只能食一餐，一餐只得两个馒头一碗白粥加咸菜，花工们辛勤劳作了一日只吃这些自然是不够，虽不至于饿死但长期下来一个个面黄肌瘦比饥民也好不了多少。顾十六也同众人一样，麻木的排队领取食物，然后坐到田坎上吃起来。
远处的官道上稀稀拉拉的走着几个拖家带口逃荒的百姓。花田间，蜜蜂成群结对的漫天飞舞、采集花粉和花蜜。
百花庄以蜂糖闻名于世，生产的蜂蜜醇厚甘甜、唇齿留香，是难得的蜜中珍品，庄主顾北山更是驯蜂有道，别家蜜蜂采杂花酿百花蜜，即使同一批蜜蜂出来的花蜜味道也各有不同；他却不然，哪窝蜜蜂采哪块花田出什么花蜜，都有讲究，绝不混采，然后将各种花蜜按秘制比例进行调和，出来的每批花蜜都层次丰富，味道如一，因此虽然价格不菲但购买者仍然络绎不绝、供不应求。
下午，蜂房来人说人手不够，管事便将顾十六派过去帮忙。路过庄子时，只见一大队车马停在门口，下人们正忙前忙后搬运东西，今年灾害连连，地里粮食欠收，顾北山便从外地购得一大批米粮和食材回来。
门口那宽阔的草坪上有个身穿葱绿薄衫的小女孩，扎着三个冲天揪，圆圆的小脸蛋儿在阳光下红彤彤一片，如果不看她的行为，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这正是庄主的掌上明珠?百花庄的大小姐顾琉璃；此时她正骑在一条半人高的大黄狗上，套上了马缰一样的绳子，欢欣雀跃的追着一个人跑，后面还跟着一群狗崽子。
“跑快点！再快点！”顾琉璃兴奋的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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