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2)
许临在车上不断对俞晨说,不去医院…此时身体虚弱到极致,却已经没有力气阻拦俞晨的决定,他裹着薄毯蜷坐在副驾上,双臂环胃,粘液不断从嘴里流出来,他不断用纸擦,总也擦不完……在俞晨的坚持下,俞达忠只是把许临背到车上,并没有跟过来,石英此时在家里还在闹着要回林城。
许临全身发抖,豆大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的脸…疼吗?”他身子斜歪在车门那一面,又擦了一纸的粘液,头抵着车窗,盯着她,目光里透出闪瞬的绝望,生怕被俞晨发现。
俞晨沉默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悲哀,心里难受极了。
“你该早点去医院的……”她说了一句无关的话。
把许临扶上车的时候就触到了他的胃部,坚硬冰冷得令她心颤,不能想象一个人承受脑和胃双重疼痛会是怎样的….
“不会是恶性的,绝对不会。”她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许临抿紧嘴唇,还是不断有粘液从嘴角漫溢出来。
俞晨的手指摩搓着方向盘上的皮质颗粒,忽然说道:“实在痛,就喊出来啊,告诉所有人其实你很痛….你要自己忍着扛着,想过我的感受吗?”
他再次擦掉嘴角的粘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有你在…我就扛得住……”
说完,他体力不支,合上眼睛又昏睡过去。
…….
俞晨把许临送到宣武医院,那里的神经外科与和睦家有合作关系的,外科主任辛磊亲自接诊了许临,这位六十三岁的“神外大拿”焦虑地对俞晨说:“其实从他的症状看,瘤体恶化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他的脑供血高于常人,你知道,脑供血越好,瘤子周围血供也就很丰富,手术难度也越大….他这次长瘤的位置也不是很好,处于海马区左颞部深处,长在了功能区内……上次崔教授那边拿过来的片子已经是II级,虽然偏良性,不过已经是在危险边缘了,一旦转为恶性,手术的意义也不大了,而且就算仍然是良性….他也可能失去部分记忆….这种是恢复不了的…永久性的。”
俞晨咬了咬嘴唇问道:“如果是恶性….就算他失去记忆,治愈率是多少呢?”
“依据他的肿瘤位置判断…..最高….也不超过20%.....”
俞晨怔住了…小于四分之一的机率….她下意识攥紧了双手。
…….
单人病房大而空旷,病床显得很小,病床上睡着的那个人,就显得更瘦弱了,占据面积最多的是床边放着的心电仪、氧气罐、以及一大堆俞晨认不出名字的维生机器。
邢建国缓缓走到许临的床边坐下,许临还在昏睡,眉头紧紧蹙着,白得几近透明的唇干裂得有好几道口子。
这位同样六十三岁高龄的老主任伸出在手术台上磨砺了上万次的手,拿了床头柜上一包棉签,小心地抽出一支,蘸了点一次性杯子里的水,小心地在他的唇上点了两下,放下棉签,拿起他的CT、核磁增强和平扫三项对比报告认真看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捏着报告的手渐渐颤抖,湿了眼眶。
记得三年前许临的海马区长瘤的时候,他也曾经看过许临的片子,远没有现在这样糟糕,那颗瘤子长在功能区旁边的位置,而且是良性,在辛磊的操刀下,术后三个月便痊愈了。
也许是许临这几年把身体的所有不适都掩盖得太好,他才忘记了这孩子原本就是个病人,邢建国交给许临的手术,许临从来没有拒绝过,交代他的所有事项,他都严谨周密地完成了,他把许临视为自己在手术台上所遇见过的最为契合的助手,根本不用发出指令去让许临怎么做,许临就已经明白他的所想,用止血钳打开他想要的手术视野。
监狱里的江文涛,把许临托付给了邢建国,并把许临的所有过去告诉了他。
这么多年,这么多日日夜夜,这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瘦得凸出的眼窝,瘦得凹陷的双颊、瘦得高耸的颧骨,苍白瘦削憔悴沧桑……这些形容词用来形容六十三岁的自己才是合适的啊,为什么要强加在这个三十四岁的年轻人身上…..
他捡起学生垂在身侧的右手,想着这只手曾经在手术台前救过多少人…现在却是如此枯瘦无力….
泪水顺着眼角深刻的皱纹淌落。
许临的眼睛突然睁开,“老师……”
他的声音因为这几个月以来频繁的呕吐,已经嘶哑得厉害。
“我在。”邢建国双手握住他形同枯竹的手腕。
“让你……担心了……”
“你还在发烧,不要说话,继续休息。”
许临的手指稍稍用力,想要回握邢建国。
“俞晨…老师….拜托….”
“好好好……我亲自去为你办….老师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他的唇角微微向上翘了翘,无神的眸子似乎清亮起来。
“你不要…担心…我…”虽然病着,许临也看清了邢建国眼角的湿润。
“别说了,休息!”除了打断他,邢建国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阻止心酸。
痛苦极了。
邢建国抽出纸巾小心地为他拭去嘴角再次流出的粘液,说道:“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俞晨回到病房,见到邢建国,一怔。
邢建国从沙发上站起身,对俞晨说:“拿上资料,跟我去权属中心把房屋过户办了吧。”
俞晨看了看在病床上昏睡着的许临,脑袋就跟窜过一道电流一样,说道:“房子是许临的,我不去。要去也是等他病好了和我一起往本上加名字。”
邢建国看了看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许临,无奈说道:“这孩子心重,如果不把这件事办了,会影响他的治疗,他的脾气我清楚,想要完成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
俞晨垂着头执拗道:“反正我不去。”
邢建国忽然问道:“你知道许临的思维逻辑是什么吗?”
俞晨音颤地回答:“不就是在跟我说告别么….”
邢建国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这套房子如果你不要,那如果许临….如果他手术失败….房子的继承人就应该是他舅舅了…可是江文涛这次贪污的款项太大,并且把几个质量不合规的药物都编入了药品目录,还违规批准了几家医疗公司生产的质量低劣的心脏瓣膜….造成的影响很恶劣,已经有十几个人因为使用了这几家公司的瓣膜死亡,家属现在正在法院打官司….我估计江文涛最少判死缓,下半辈子走不出监狱了….那你舅舅不能继承这套房子,继承人就只能是蔡萌萌….俞晨,你愿意把许临这么多年当医生所得到的这套房子交给一个陌生的、并且本性凉薄的女人吗?监狱里的江文涛都不想,许临就更不想了….所以你必须跟我去房产局把房子过户….趁着许临现在还活着….如果他不在了…蔡萌萌一定又会带着家里人要来拿回房产证…..”
俞晨垂在腰侧的手渐渐握成拳,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而正在这时,躺在病床上的许临又是一阵不适,侧头朝着铺在枕头上的一次性隔离布呕出一大口混着黄绿的粘液,他闭着眼睛,完全是无意识的,喘息间,粘液呛入气道,又是一阵撕心肺裂的呕咳。
俞晨急忙过去帮许临拍背,一边抹眼泪一边求饶般说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知道了许临的检查结果后,俞晨已经独自一个人跑出去躲在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坐着哭了一两个小时,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流下这么多泪…..
许临的肿瘤已经发展成恶性….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房产证被邢建国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俞晨带着资料跟邢建国回到了阜外医院,一路上都是询问许临情况的医护,从前总给许临取外号的那些小护士问着问着都纷纷红了眼眶,还有几个哭出了声,只有作为护士长的陈香云还在颇为硬气地强撑着:“都在这哭哭啼啼干什么!不去工作了!?”
护士们就像白鸽一样纷纷飞散开,俞晨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陈香云,低声说道:“许临就算做完手术,也不能回到医院当医生了,对吗?”
陈香云回道:“医务处那帮刻薄的人前几天在会上建议许临病退,被老邢顶了下来,训斥那帮人为医院做不了多少贡献,只会朝同行开枪,为此把医务处处长和院长都得罪了….不过许临平时的工作实在是太优秀,话说有好几种手术没了他还真就做不了….院长估摸着也就是看上了他这点价值,所以并没有开除他的职位,也没有给他办病退,他做完手术要是能一切正常,还能接着回来当他的副主任….毕竟这样的天才实在是太难找了….不过我听老邢说了,他的瘤子是恶性….我说的你别不爱听,恶性脑瘤的治愈率非常非常低的,而且有很多后遗症,他能不能再拿刀,真的就是天命了…..”
邢建国拿着房产证出来,俞晨忽然对邢建国说:“我想再看看许临的办公室,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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