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那天我刚在后厨洗完手，就看见薛二爷挑帘要进来，她一只脚还没迈过门槛，我就见了一个礼，笑着说：“二爷，这时候您不能进后厨。”

薛二爷也冲我笑了一笑，收回脚倚着门框站定，后厨门上藏青色的棉布帘子搭在她左肩。

“二爷，明天是我新任咱鲜海楼掌柜，您可得来捧场。”

薛二爷又笑了，说：“明儿我得去车站接个要紧的朋友，怕是赶不回你这了。”

我心里刚跃起的一点小盼头又沉了下去，可脸上还是带着笑，跟二爷说：“您不来，我哪儿镇得住场面呀。”

二爷笑着摆摆手：“这我可担不起。”

其实我知道二爷不会来，每次我盼着她来，她嘴上淡淡地敷衍，一次也没真来过。

第二天是鲜海楼换掌柜的大日子，在我们本地，酒楼饭庄换掌柜就跟二次开张一样隆重，何况鲜海楼是城里最大的酒楼。

这事儿头半个月就开始预备，请城里算卦最准的姚经义姚先生给看的吉日吉时。到了时辰，竟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后厨的帮厨金贵儿在里面嚷：“嘿！这姚先生真神了啊！”

我在外头听见，微微一笑，酒楼开张下小雨，大吉大利。

“金贵儿！”我喊他时嗓子清亮，不输酒楼里跑堂的堂头儿。

“哎！”金贵儿应了一声，眨眼就从后厨跑至我身边。

“都预备好了？”

“预备好了，您就放心吧。”

“装四碗菜送给姚先生，替我道谢。”

“得嘞！”

“别忙！”

“您吩咐。”

“路过聚仙楼门口，把铃铛摇响点儿。”

“哎！”

下午六点，我穿一身簇新的天青色棉布长衫站在鲜海楼门口，新剪的头发梳得齐齐整整。跑堂伙计高宝儿和后厨帮厨金贵儿，一左一右，高高挑起两盘一百八十响挂鞭，我擦着火柴，噼里啪啦声中，我拱手笑着把客人迎进酒楼。

打今天起我就是鲜海楼的新掌柜，鲜海楼开张八十年来第一位女掌柜。这一天的风光，我想让薛二爷也看看。

鲜海楼是城里最大的酒楼，出名的地方在于每道菜里都有海鲜，今年新起了第三层楼，又赶上换掌柜，喜上加喜，招待客人的菜，是鲜海楼多年不曾做全的“八鲜宴”——八素八荤一碗汤。

我刚来鲜海楼时，是后厨的小伙计，择菜时听了这“八鲜宴”很是不解，荤菜也就罢了，怎么素菜里也有海鲜？掌勺的余大师傅把烟袋锅往我的矮凳子腿上磕了磕，说：“没见识的丫头片子，这海鲜从来不算荤素。”

“那还多一碗汤呢？”

“多什么多，汤叫彩口！”

话虽如此说，我从十岁进鲜海楼，到今天当上掌柜的二十岁，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全模全样的“八鲜宴”。

余大师傅前两年已回乡下老家，如今后厨掌勺的是我师哥张丞桥。师哥原来叫张小五，拜在余师父门下，是丞字辈，又因为算卦的姚经义姚先生说他五行缺木，所以给个名字叫丞桥。我第二年也是拜在余师父门下，姚先生说我五行缺水，所以给我取名丞清。至于为什么师哥不叫丞木，我不叫丞水，我就说不清楚了。

丞桥师哥的手艺虽然不如余师父老道，却总另有一番自己个儿的新意，先前吃惯了余师父的老主顾，也夸赞师哥“花样儿弄得好，又新鲜又合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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