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昨日重现。(1/2)
暗黑世界里,浑浊是主要色彩,无论是阴翳压抑的低空,还是枯败田地里的简陋稻草人,都蒙着一层铅笔灰。
在这印象派大师用黑白胶卷呈现出的末日风光之中,老百姓生活得十分辛苦,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度过每一天。
伊露娜坐在冰凉的板凳上,嗫嚅着干瘪的嘴唇,眼睛被木桌中央三颗煮好的玉米深深吸引,显得魂不附体。
她刚把脏兮兮的小手伸向铝盆,她的妈妈瑟薇就立刻做出凶巴巴的表情,把女儿的手指轻轻拍向一边:“等你爸爸。”
“爸爸呢?”伊露娜满腹委屈地揉了揉她一点都不疼的手,用充满懵懂的黑黝黝眼睛,袒露柔弱般朝她妈妈眨弄。
“你看我也没有用啊,伊露娜,爸爸在外面田野里干农活,我们说好了,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你忘了吗?”
瑟薇把手臂横叠在桌上,充满温情的干黄脸孔撇向女儿那边。
她发现女儿听到这话之后将小脑袋耷拉了下去。
于是,她用勺子为女儿打了一点玉米汤。
将清澈见底的汤推到女儿面前,这个从不为困苦生活感到无助的女人,悄悄捏了捏发酸的鼻子。
她的女儿继承了她和丈夫最好的基因,拥有旺盛坚硬的黑发、不像农家女孩儿的白皙,以及黝黑质朴的眸色。
迦托奥联合王国一直坚信,像拥有这种外貌的人是最容易成为神之选民的,但当时迦托奥联合王国的军队还没收复这边。
这个叫勒里的小镇破败不堪,它曾是迦托奥联合王国邻邦的一个边境小镇,以畜牧业产品较为出名,镇上人人安居乐业。
瑟薇握着盛了清汤的勺子陷入回想,他们在勒里不算是最穷的。
因为,他们还能在镇里仅存的几十口人里,持有自己的农田。
镇子的一部分现在成了食尸鬼的领地,另外这一边由几十口人里最强壮的男人守卫。
他的丈夫,里布尔是生产队的一员。
生产队负责在有限的粮田里耕种,勒里自建的卫戍队就负责看守一道横切了整座小镇的木栅栏。
木栅栏上镶满了白银倒钩,这样做的好处是为了防范食尸鬼中的头人,吸血鬼的。
这种生物很是神秘,它们拥有不亚于人的智能,且能飞翔。
卫戍队的人曾看到过这样的生物,某一位绅士打扮的削瘦男人,手持狩猎棒、头戴高礼帽,穿着紧缚小腿的精致马靴。
那样一个人,出现在邪恶肮脏的食尸鬼中间时,任谁都不会看错。
所以,最近勒里的情势很危急,甚至有人不顾劝阻逃脱了。
瑟薇想到这里,瘪起嘴摇了摇头,想把传闻中出现的恐怖男子的身影遗忘,但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到了壁炉上空荡荡的一片。
那儿原来摆着个白银烛台,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但为了防御吸血鬼,她只能忍痛把那烛台贡献了出去。
“记得,你一定不能一个人靠近栅栏那边。”瑟薇手里的勺子画了个圈,最后指向女儿充满了疑惑的眉间。
“为什么呢?妈妈?爸爸经常带我去那里玩,我从来都不会一个人啊。”
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像一朵腐坏地表下伸出的花。
它干净洁白,与周遭污秽的土壤生长在一起,未受其玷污却因此滋生。
瑟薇突然变得迷茫了,她在听到女儿的发言后,脑子很乱。
现在的勒里镇,是个小到邻里间会被打鼾声彼此打扰的地方。
为了加强防御,许多独栋房子里都布置了燃爆物,剩下的人聚居到一起。
瑟薇一把拽住她女儿的手,有些粗鲁地将她拉进怀里,再小心翼翼地捂上她的嘴巴:“你说什么?伊露娜?”
伊露娜惊恐地吸了吸鼻子,妈妈手上温热且熟悉的气息,让她在被吓得尖叫前,努力克制了下来:“妈妈,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问,你刚才说了什么?是和你爸爸一起,‘经常’去栅栏边?”瑟薇将她转了个身,焦急地盯着不知所措的女儿。
她抬起柔嫩的小手,先是抓了抓棉布睡衣上的肩带,然后挪到耳边挠着:“是啊,爸爸有时会带上我,去那边散步啊。”
她眼睛里流露出“妈妈,你怎么了?”这样的疑问色彩,瑟薇脸色苍白,她端起玉米汤碗,手一抖把汤洒到整张桌。
“有没有去见,什么人?小声告诉我。”瑟薇压低脑袋,尽量放缓语速道。
人?栅栏的对面还有人?
“哦,有的,妈妈,一位戴礼帽的叔叔,每次见到爸爸,都会给他一瓶饮料喝。”瑟薇的脸垮了下来。
“饮料?”她含糊地问。
“是的,红红的,像是葡萄酒。我问爸爸能否让我喝一口。”说到这,小伊露娜撇嘴露出个委屈的表情。
“伊露娜,现在,抱上你的布偶,我们马上离开。”瑟薇提起打满补丁的长裙,将一只破熊布偶塞给女儿,她开始翻箱倒柜。
伊露娜抱着布偶,肩膀不住发抖:“妈,妈妈,我们不是还要等爸爸回来……”她瞥了一眼桌上仍冒着热雾的铝盆。
“不,没时间了,伊露娜,你现在把那三颗玉米装起来。”伊露娜发现蹲在柜子前的妈妈动作很急促,她在收拾一些东西。
一些值得她带去另个可供人类居住之地的财物,一对银手镯和一条金项链,还有若干她从没见过的小颗粒金币。
“别磨蹭,快点。”瑟薇转过脸,在屋内烛光没有波及的地方,伊露娜只够看到阴影里,妈妈焦急甚至有些暴怒的侧身像。
伊露娜费力地把她稍高于桌面的身体垫高,用粗短圆润的小手拉来铝盆,眼睛里有泪水在晃动,她盯着三颗玉米抹了把泪。
瑟薇打好了一个包袱,在她重返餐桌时,伊露娜已将玉米装进小布包,母女两个像是准备旅行去的游客,她努力挤出微笑。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试着忘记爸爸,知道吗?”
穷人想要活下去就不能相信幻想,勒里的最后时刻要来了,比她想象的快。
伊露娜什么都不明白,她根本不清楚,爸爸和一个栅栏外,风度翩翩的绅士交谈,有什么可怕的?
为什么妈妈要这样说爸爸。
但是,瑟薇清楚,大概从两周前开始,她的丈夫,每晚农忙回来,都会用宏亮高兴的语调和女儿及自己说话,脸上看不到一丝疲惫。
她当然也知道,邻居卢梭太太的丈夫,每晚都会像条死狗似的,拖着接近半死的积劳之躯,跌跌撞撞地爬回来。
十个人,养其余几十个人,还是在这种受到死灵污染的土地上耕种,无异于和死神赛跑。
他的丈夫在两周以前也是那种让人担忧的状况,瑟薇每次看到里布尔更显憔悴的脸,以及厚重的黑眼圈,她都心疼得要死。
一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在了他丈夫身上,也许是不想活活累死,也许是抱有想活下去的信念,他和不洁之物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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