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今生换一醉㈠（1/2）

天降大雨，把潞州城郊外坟墓冲垮了许多。

人嘛，都讲究个入土为安，因此李太守亲自带着差役去修坟，忙的不可开交。

几个小差役过来回报，“大人，有两个坟里的尸骨冲到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

李太守惊奇：“有这等事?”

差役说：“可不嘛，两个坟隔了那么老远，谁知道怎么就冲到一块去了。”

于是张贴榜文，请城里的人来辨认，那两具尸骨都是二十来岁就死了，死了都将近一百年，算算时间，都是前朝的人了，盛朝开国才六十年呢。

贴了几天榜文也没人认领，李太守想想，这两人的家人怕是改朝换代的时候都死绝了，实在没辙，李太守下令，将这俩人埋在一起了事。

一百年前，那是燕朝覆灭的前夕，各州节度使视朝廷为无物，各自为政，甚至自立为帝，战乱四起，野有饿莩，这个年老的王朝摇摇欲坠。

而城中的贵族豪绅却奢靡成风，纸醉金迷，在富丽堂皇的楼阁中，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腐朽生活。

在这一片虚假的繁华中，却有一片难得的清净地，叫做琉山书院，它曾是燕朝有志之士魂牵梦萦的地方，但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它也渐渐陷于泥淖，只能苦苦支持。

琉山书院曾经的学生，有过将军，有过宰相，甚至有过皇帝，但现在，只有那世家贵族的子弟前来，在书院混过两三年，借它昔日的辉煌为自己镀一层金罢了。

荀柏就在这样的景况中来到琉山书院，荀家是世家，奈何时移世易，只剩外头的空壳子了。

荀柏叹了口气，走进已见破败的书院，见满地枯叶，无人收拾。

旁的学生早早就知道塞钱换个好屋子，但荀柏的父亲饮酒作乐，债台高筑，于这件事上却懒得去筹借，因此分给荀柏的房间是最角落的一间，阴阴冷冷，也无人同住。

倒也清净，荀柏想。

荀柏自己动手将房中的灰慢慢擦去，搞得新衣裳灰扑扑的，正欲去沐浴梳洗，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一个与荀柏年纪相仿的后生拎着行李走了进来。

这人荀柏白日里倒也见过，和他同是潞州人士，叫做梅则休，梅家也是一方豪族，比荀家的境况好出许多，平日里却也没什么交情，想来今日竟是两人第一次见。

荀柏刚干完活，衣衫不整，神色疲倦，见来人多少有些尴尬，那梅则休却只把包袱往桌上一扔，道：“我来和你同住。”

荀柏疑惑：“这房间只分了我一个人。”

他分明记得梅则休分的房间比他好出许多。

梅则休笑道：“和我同住的那家伙叫了一群人在房里赌钱，吵的我睡不着觉。”

他环视了一下房间：“这里也有两张床，你介不介意分我一张?”

他看着荀柏，荀柏无奈的笑笑：“当然，你请便。”

得了荀柏的同意，梅则休便摸出一把小刀来，在门口牌子上的“荀”字旁边又刻上个“梅”字，便开开心心上床睡觉了。

荀柏沐浴回来，看见梅则休睡熟了，自己却还不困，悄悄点起一盏油灯，静静读起书来。

“你读的什么书?”

梅则休不知几时醒了，在床上侧身看着他。

荀柏合上书：“我吵醒你了吗？”

梅则休笑着摇头：“不是，我睡觉不安生，一夜醒好几次也是有的。”

荀柏就将书递给他，梅则休翻翻书，“《民生图》，如今还有人关心民生吗？”

荀柏笑笑：“读也无用，不过全做解闷罢了。”

梅则休认真翻看，“你看，潞州曾经有九十万人口，真是让今人难以想象。”

梅则休看向荀柏：“如今有多少?二十万?十五万?”

荀柏默默算了算：“也许更少。”他说。

他们对视一眼，笑了，带着一点绝望。

荀柏吹灭灯盏，说：“算了，睡吧。”

第二日他们结伴去上课，荀柏把几本书带上，下了课大家纷纷嬉闹，荀柏与他们玩不到一起，打开书静静地看。

忽然一只手把书抽走，那公子哥左手搂着个美貌丫鬟，右手拿着荀柏的书，看一眼，大笑。

“《民生图》?”他的笑声格外刺耳，把那书在空中一扬，“快看呐，咱们书院又要出个忧国忧民的宰相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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