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1/2)
郑旦的手被放在夫差的怀中,不一会儿便散去了冰凉。夫差捏着她的指头,觉得她的手暖和过来一些才松开一些,眼里带着仿佛能融开这满地雪色的暖意,重新捉着她的手在雪地上画出一道痕迹,“来。”
这下却是郑旦的指尖方一接触到雪的表面,便被冷得一缩手。方才她玩得开心不觉,如今手又暖和了起来,再去触碰冰冰凉凉的雪,便不大乐意了,“呀,冷。”
“刚怎么不觉得冷?”夫差失笑,没再坚持捉着她的手去雪中写字,而是从袖中摸了一会儿,摸出把匕首来,“用它。”
郑旦眼前一晃,便看见了闪着寒光的匕刃。她眼尖地认出来这是自己的那把青铜匕首,没来由便笑了,“大王倒惯会拿妾的东西做人情。”
“只是看你手冷,借你把玩一会儿,”夫差一脸郑重的模样,“我并没有说要把它给你。”
郑旦接过匕首,同样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应当是还给。”
夫差看着郑旦坚定的眼神,却不料他的眼神要更加坚定一些,“不给。”
短短两个字,却是打定了不会还给郑旦的主意。郑旦有些舍不得地看了自己手中匕首一眼,眼睛一闭便将它递了回去,“既然大王不会还给妾,那就不用让它在妾面前晃来晃去了,还徒惹伤心。”
夫差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你像是很喜欢这把匕首,有什么特殊含义?”
他当初收缴郑旦手里这把匕首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哪怕是事后也没纠缠着自己要回它,只是自己心中喜爱她身上的东西才留在身边,他都要怀疑若是她没看见这把匕首,恐怕都要把它忘在脑后了。
但今日里郑旦这番小心翼翼地想要不着痕迹地要回自己匕首的行为,倒让夫差对这把匕首在她心里的位置重新做了一个估量,“倘若你的理由足够令我信服,把它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寻常物事,能有什么特殊含义,”郑旦像是没有察觉夫差的这番试探一般,眼神往外飘了一飘,像是想到了什么远方的物事,“妾的父亲是个铸匠,这把匕首是妾小时候的生辰礼。一件东西倘若陪伴人久了,总会让人生出些感情的。何况现在妾长居异乡,总要留个念想。”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无异色,夫差转头看她这神思飘渺的模样,不由把她往怀里又拽了拽,“想家了?”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却没想到只这“想家了”三个字,便引起了郑旦的警觉。他清晰地感到郑旦与自己接触的皮肤一瞬间僵硬,随后又放松了下来,像是她强制压着自己的不适一样,“大王说什么呢。”
郑旦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将搂着她的夫差推开,仔细地看着夫差的眼睛。她的眼中似乎如往常一般带着笑,又似乎是被阴影笼罩了进去,有些莫测的意味,“大王在哪,哪就是妾的家。”
谎话精。
夫差几乎是在她说出口的同时,心里便冒出这三个字来,且越来越大,压在他心上,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挤碎一般。他知道她在他面前向来没几句真话,这都不算什么事情。
可当她说他想听的话的时候,他明白她的话根本不是自内心发出。她的谎言便如同甘霖一般甜美,而他却不知道,这场甘霖究竟算是恩赐,还是不过是被酿成甘霖味道的毒酒。
这种谎言让他产生一种负重感。一个人倘若可以清醒地辨别另一个人所说出的话的真假,这无疑是一件本事;可倘若他宁可不知道这是谎言,那么自己的这份清醒,便让他越发痛苦。
带着这份无法与人言明的痛苦,夫差用方才又被递回来的匕首抬起郑旦的下巴,对郑旦回以同样的凝视,神色难辨,“你是真的会说话,以后多这么说。”
冰凉的匕首抵在郑旦的颈项,使她一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她能觉出夫差对她并无杀意,却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对突然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视而不见。而夫差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呼吸扑在郑旦脸上,仿佛有冰凉的蛇信在她的脸上舔舐,“记住你说的话,寡人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乡。”
面对夫差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与莫名情绪,郑旦心中突地冒出惶然,脸上却仍然平静地看着夫差用眼睛仔细描摹自己,只觉得他的视线落在哪里,她的哪里便会觉出一丝凉意。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脸上的凉意并非只是来自于他的视线,而是因为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的雪片。
在他们这番无声的对峙中,雪从稀薄的几片逐渐延展成漫天的雪片,待两人都从方才的失控情绪中回神时候,落下来的雪几乎已经要模糊掉二人。
这场雪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在突然间声势浩大。仅仅是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便已经将粘在他们的发丝上,给他们的发丝染上了霜白。
最终还是夫差先放了手,用空着的手将落在匕首上的雪抹掉,再把匕首收入袖中,像是方才的失控并未发生一般,拂掉落在郑旦鼻尖上的雪,“吓到了?”
方才郑旦的僵硬太过明显,而二人肌肤相贴,他们都不可能拿这个来欺骗彼此。
看着他像是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郑旦方才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来一些,对他方才的失常没表现出过多的关注,“大王,雪下得更大了。”
“嗯,”夫差淡淡应她一声,眉眼里渗出些细密的温柔神色,“我们回去吧。”
说完这一句“回去”,夫差将那把匕首再一次收回自己的袖中后伸手去揽了一把郑旦,勾住她的后腰,“走吧。”
两人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依偎着往吴宫的方向走。白雪簌簌,飞快地落下,颇有要不管不顾地堆积在他们身上的趋势,染白了他们的鬓角眉梢。郑旦无意间看了夫差一眼,不由得笑出了声音,“大王顷刻间便老了十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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