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1/2）

夫差这句问话让范蠡有些始料未及。但范蠡并非是能够被这样一句话就问住的，几乎是在夫差问话之后没过多久，就斟酌着言辞，给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得上得体的回答，“越王在臣下心中自然是越王，可是在大王您面前，就是勾践。”

“说得不错，”夫差仍然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锋锐如刀，像是能把范蠡整个人捅个对穿，“你倒是很会说话。”

范蠡眼神没再和夫差的眼神对接，而是又把头低了下去，“大王谬赞了。”

“谬赞不谬赞，你心里清楚，”夫差摆摆手，腻味了一般，“把你们口中的美人带上来看看。”

范蠡闻言心知这事情便算是成了，忙长施一礼，退到了一边，露出了容色各异的八位美人。

八位美人被分成两排聘婷地站在那里，站立在那边的动作都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却又尽态极妍，各有风姿。

郑旦自己虽没有太多紧张之感，却还是被其它几个稍微影响了一些，以至于都不是很敢去直视夫差，而只是盯着一级一级的台阶。但即使是没把注意力放到夫差身上，她也能觉出夫差离她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夫差的步子迈得极稳，不急不缓，脚步声也极轻，这是习武之人走路的共性。郑旦听着这与猫儿踱步动静差不了多少的声音，紧张感更叠上了一层。

“你叫什么名字？”夫差的声音在郑旦的耳边响起，听上去沙沙的，带着些许微哑质感，不能算是清润好听，却还是有种莫名的勾人意味。

这种勾人并非刻意，而是在不经意之间一点一点渗出来的，倘若换个人听，或许就会生出一些惧意来。前世的时候，她便是先被这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偷眼去看他，才撞入他如同深潭般的眼睛。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郑旦想倘若她这时抬头去看他，或许就会像前世一样，落入情网而不自知。

但她却没有抬头。

郑旦中规中矩地开口回答了夫差的问题，语气算得上平静，哪怕是她的内心告诉她，她不该这样平静，“奴名郑旦。”

“郑旦，”夫差淡淡念出这两个字，像是在细细咀嚼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郑旦。”

郑旦顺着他的声音稍稍后退了小半步，应一声“是”，蹲身行礼，规矩得不像话。

夫差在她前面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是在压抑什么，甚至衣角都有些轻微地颤动。郑旦下意识地要跟着他的动作时，却在真正动起来之前反应了过来，阻止了自己无意识的动作。

在郑旦的记忆里，她们几个初初入宫时，夫差就是这样，用打量一件物品的眼神，将她们依次打量了个遍。他在打量她们的时候，要她们足够聪明，也足够规矩。

前世的时候，有一位美人，因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被他沉沉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就当场被拖了下去。郑旦并不怕夫差，却怕不明不白地死去。

夫差却像是对她的这份规矩不大满意似的，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几乎要让人听不见的“哼”，转到了其它美人面前。

看着夫差背过身去看别人，郑旦才松了一口气，悄悄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她当然不会让吴王夫差满意，能让他满意的，除了西施再无他人。是以前世哪怕自己还能在这威压之下抬起头露出一个羞怯的笑，今世却懒得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妲己褒姒之流，有一个人做就够了。而她郑旦，只需要像一个泥瓦匠，将西施做漏了的地方稍加填补，便能布成一张巨大而细密的网，捉鱼一般，将整个吴国都网罗其中。

除了夫差时不时的问询声音，整个大殿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夫差对这一应美人像是极满意的模样，渐渐展露出一点笑痕，甚至连在殿中的众臣都要被他忘记一般。

几乎在所有人都以为范蠡的这番进献要渐入佳境之时，却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插了进来，只是话里的意思听起来不大合时宜，“陛下是想做夏桀还是商纣？”

这一声如同一把刀子，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以其锋锐，将夫差本来已经露出的笑意撕裂。夫差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虽然脸色尚且没有变得太差，郑旦却已经察觉他声音里的冷意，“那子胥是把我看作夏桀，还是商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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