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之死（1/2）

建安十五年，巴丘夜雨，尽管门窗紧闭，冬日的寒意还是渗透进了这间并不大的房间。

小乔听着房间中央放着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面色忧愁地拿铁钳翻弄了几下，试图让炭火燃得更烈些，却终归不能如愿。

周瑜已经病了有些日子了，路途中忽然发了重病，明明医师说此病危及性命，唯有修身静养才能有康复的希望，他却为了赶回江陵统筹兵力拒绝了。连日马不停蹄地赶路，病情越发严重，整日整夜地咳嗽，脸色也是苍白不见血色，更是因为病中没有胃口，消瘦得两腮都凹陷下去了，再没有了从前美周郎的风采。

可小乔不敢再劝他，自从赤壁之战后，吴主孙权对周瑜的态度就有了变化，更加倚重他身边的谋士鲁肃了。而原本与周瑜相交至深的鲁肃却又与周瑜的政见不合，一心支持孙吴联盟，借了刘备周瑜好不容易打下的荆州，还赔去了吴国的郡主孙尚香。

自那之后周瑜便日渐沉默，小乔试图劝了几次，被驳斥了，甚至夫妻间的感情也疏远了不少，便也再不敢劝他。

她抬眼，见单手托腮撑在桌上等待周瑜苏醒的庞统已然神思倦怠，便压低声音小声劝道：“凤雏若是今日没有要紧事便先回去吧，公瑾咳嗽了许久才安睡下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

庞统闻言猛地抬头，表情空白了两秒，似乎是茫然刚才小乔到底说了什么，过了会儿才浅笑着回答道：“我再等等吧，江陵那边传来了消息，我不赶紧报告，让偏将军醒来记挂着心绪又不安宁，反而不好了。”

小乔抿抿唇，想着周瑜病中确实不宜思绪繁多，也就面露歉意地说：“辛苦凤雏了。”

“不必不必，是我职责所在。”

两人说话间，周瑜睫毛微微动了下，似乎光是睁开眼都已经让他费力了。刚刚意识苏醒，肺里便传来阵阵疼痛感，让他压抑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小乔和庞统知道他是醒了，连忙聚了上去。

周瑜睁开眼，没有看向坐在他床边的小乔，而是望向站的有些远的庞统：“凤雏，你离近些我们好说话。”

他身体虚弱，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更是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让小乔和庞统听着都是极其心酸。庞统连忙听命站在了周瑜旁边，小乔则拿手背试探性地触碰了周瑜的脸颊，只觉一片冰凉，更是让她几乎就要落泪了。

“扶我坐起来吧。”

小乔听了应下，扶着周瑜慢慢坐直了身子。

“将军，江陵那边说... ...”

庞统话未说完便被周瑜打断道：“凤雏，我现在无力执笔，你替我记下，写书信向主公回报。”

庞统不明所以，但依然恭敬地应下：“是，将军请说。”

“我与伯符自幼相交，性情相合。先主孙坚被奸人所害之后，蒙伯符不弃，与我共谋天下大事，我感激肺腑。”周瑜顿了顿，似乎说得更艰难些了：“伯符死后，因主公赏识，我官至偏将军，受命讨伐巴蜀，取襄阳，却不幸身染重疾，日加无损。”

“公瑾！”小乔越听越觉得周瑜所说不详，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一声，泪水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周瑜柔和了眼神，自从几次争吵后两人间便少了许多交流，可如今他已经觉得大限将至，对陪伴自己十余年的妻子也只剩下爱怜，再无半丝不满了。他安抚性地拍拍小乔的手，脸色竟然红润了少许。

“将军实在不需如此悲观，只不过是小病罢了，庸医误诊之事频出，我们离江陵不远，江陵城中应有医术更佳的医师... ...”庞统闻言也是心中悲戚，不免劝道，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所说的话不知道到底哄骗不了周瑜，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不必了，你且听我说完。”周瑜说道：“与北方曹操的战事未定，而容忍身边刘备蜀军成长也绝非善事，养虎为患望主公思虑周全。我去之后，鲁肃忠烈，可以代替我继续向主公尽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主公能采纳一二，那我便死而无憾了。”

“就这么多吧。”周瑜似乎是放下了心中一件大事，忽然松懈了精神，嘴角露出浅笑唤道：“凤雏。”

庞统连忙答应，周瑜说：“我自赤壁胜后便失了主公信赖，若你回吴郡后无人向主公引荐你，你便西奔刘备吧。主公既然借了刘备荆州，我去之后，伐蜀计划便再难推行了。”

“将军... ...”庞统紧皱着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咬唇沉默了。

“小乔，你我伉俪十余年，我去之后，你怕是就要辛苦了。”

周瑜话落，小乔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便又流了下来，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可惜天不假年，主公也不听信我的意见，我二分天下的谋划终归实现不了了。”他放任自己躺倒，忽然嘲讽似的说道：“是啊，天妒英才，伯符不就是如此死的吗... ...可惜啊，可惜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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