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2）

江延晟这次头痛并不是没有来由的。

电影里有个情节——女主角和朋友出门野营，晚上搭了帐篷在野外睡觉。她们的营地附近有一幢阴森森的房子，女主的朋友害怕得睡不着，一直在叫女主角的名字。

江延晟觉得那屋子周边的环境有些眼熟，便下意识开始回想。但一试图回忆他是否见过这幢房子，头就开始剧烈疼痛。

……这么说他应当是见过。

谢云峰扶着他，一路上说着“对不起”“借过”离开。快要走出放映厅时谢云峰猛地想起自己没戴口罩，又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

江延晟的墨镜别在胸前，谢云峰伸手去拿，和江延晟的手指碰在了一起。

江延晟的手猛地弹开。

“……对不起。”谢云峰低声道。他拿下墨镜，帮江延晟戴上。

江延晟后悔刚刚有些反应过激。但他很难控制自己——记忆、幻象和现实交错成一片，他的大脑极度疲惫，但又极度兴奋。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些奇怪的话，甚至分不清身边到底是活人还是尸体——

他抓紧了谢云峰的手腕。

“带我走。”他低声说，“快点——我觉得我要控制不住了。”

理智告诉他，这是谢云峰，是一切真实和幻觉中，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谢云峰没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轻轻挣脱了江延晟的手，从身后环住江延晟的肩膀，带着他慢慢往前走去。

好在走廊上没什么人。还未开场的电影还在候场，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走廊上闲聊。见有人走出放映厅，他们也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聊天去了。

谢云峰站在车前，看江延晟：“车钥匙在哪？”

江延晟皱着眉头，反应了好久才说：“忘了……”

江延晟这次头痛显然十分严重。比起录《室友我来了》时那次，现在江延晟连话都说不出，反应明显迟缓，记忆力似乎也下降了。谢云峰叹了口气，伸手去摸江延晟的风衣口袋。江延晟站着不动，任他翻找。

谢云峰找到了钥匙，打开车后座的门，把江延晟慢慢扶进去。

他下意识碰了碰江延晟的额头——不烫。

“躺一会。”他说。江延晟低低地“嗯”了一声，侧身躺在后座上。

他腿很长，只能委委屈屈地蜷起来，还拿风衣挡了脸，大概是嫌外面的城市灯光太亮。

谢云峰看了他一会，关上车门。

他开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面无表情，不停地回忆起夏瑜留给他的笔记本。

夏瑜的笔记提到，根据他的观察，他认为江延晟的头痛和当年消失的那部分记忆有关。换言之，江延晟的偏头痛根本不是特发性疾病——这是心理刺激引起的应激反应。

当年江延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凶手要封锁他的记忆这么多年——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凶手绑架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秦莺跟凶手有没有关系？

谢云峰觉得，他得问问江延晟在头痛发生前在想什么。但不能直接问，直接问恐怕又引得他头痛……

江延晟一路上都很安静，谢云峰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等到了家，谢云峰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打开后门才发现江延晟的状态更差了。

他一只手死死地攥着，另一只手揪紧了风衣的领子，把那片衣领扯在自己面前挡住光线。谢云峰费了些力才将那片衣领从他手中抽出来换上自己的手，被江延晟捏得抽了口气。

江延晟脸色白得像纸一样，两眼紧闭，牙深深地压进嘴唇，染上些血迹。谢云峰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想让他松开牙齿，但江延晟咬得很紧，他只好作罢。

“延晟，到家了。”他说。江延晟毫无反应，仔细看眼角好像有泪水。他身体在轻轻颤抖。

“延晟？”

江延晟好像在做梦。

他处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光线明亮惨白，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走着，面前是一张窄窄的床。一个女人躺在上面，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全身没穿一件衣服。那张床没有铺床单，露出银白色的光洁平面。

床很高，他脚下踩了什么东西好把自己垫高一些。床面到他的腹部，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着一件绿色的长袍，袍子长长地垂到脚腕，他看见自己穿着一双拖鞋。

“你需要什么？”

“……刀。”他听见自己说。

有人在旁边递给他一把刀。他伸手去接，看见自己戴着一副不合适的手套——手套很大，戴在手上不太合适。他从那人手里接过刀柄，在女人的腹部比了比。

“她……”他听见自己迟疑地说，“她还活着。”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不容置疑地握住他的手，按在女人的腹部中线上。

“抬头，看看她。”那人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果你不这么做，她会直接去死。”

江延晟越过躺在窄床上没穿衣服的女人，看到墙角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

女孩只有十几岁，面目清秀，穿一条长到膝盖的连衣裙。她全身被绑了不少绳子，没被裙子遮住的白皙双腿上浮现出红色的勒痕。她听见这句话，抬起头来和江延晟对视。

她眼里有绝望的哀求。

江延晟手一顿。

“下刀啊。”身后那人说，“切下去她又不会死——这才是第一轮呢，你就不行了。成不了‘刽子手’，你会让我很失望的。”

那女孩忽然张开嘴，呼唤道：“延晟！”

那名字就像一道枷锁，绞紧了他的喉咙。

那声音越发恳切，越发凄凉：

“延晟！延晟！江延晟！！”

江延晟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濒死的鱼，他拼命地挣扎，张开嘴用力喘息，但喉头窒息的感觉越来越紧。有人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身，拥着他的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对方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让他闭上嘴。在他感觉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就要消失前，有什么覆上了他的唇。

起先他以为是手，但那触感比手柔软得多，也温热得多。江延晟残存不多的理智告诉他，那应该是另一双唇。

捏着他下巴的手松了些力道，那双唇轻柔地辗转，引着他微微张开嘴，他成功汲取到了对方的气息。

他仿佛得救一般地呼吸着，视野里光线惨白的房间逐渐消失，回归为一片黑暗。脖子上的枷锁松开了，窒息感褪去，熟悉的头痛重新席卷他的感官，还有些不太熟悉的感觉——比如唇边一丝刺痛，比如他正在体验的这种嘴唇相贴的触感。

他并不是没吻过别人——音乐剧中有许多亲吻的片段，由于需要照顾不同角度的观众，不能借位，他和几个搭档都吻过彼此。但那些吻没有这个来得温柔缱绻——起码以前从来没人张嘴。

江延晟想睁眼，但剧烈的头痛阻止了他的动作。他试着挣脱，但全身好像没什么力气。

察觉到他的动作，吻住他的人顿了顿，离开了他。

“好些了吗？”下巴上的手落到了肩上，他听见对方说：

“先下车，我们回家。”

下车。

记忆终于复位：他起先是和谢云峰一起在看电影，后来因为头痛，被谢云峰扶到车上，缩在车后座睡了一路。

那么刚才是……

江延晟还未来得及震惊，就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姿势。他一条腿虚虚地跪在后座上，另一条腿搭在后座边沿，上半身保持着后仰的姿势陷在谢云峰的臂弯里——一个孱弱、无助的姿势。

他猛地睁开眼。

停车场明亮的背景下，谢云峰的脸近在咫尺。他的脸陷在阴影里，但足够江延晟看清他的五官，和担忧的表情。

见他睁眼，谢云峰也是一怔。

“我们回家。”他言简意赅，“还能走路吗？”

江延晟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应该——能。”

每说一个字，脑袋就一抽一抽地疼。

他费了些功夫才把长腿从后座上拯救出来。踩到地面时软绵绵的触感让他重心不稳向前一倾，幸好谢云峰及时撑住了他。

江延晟缓了一会，试着站直身子，刚走一步，头部重重的眩晕感再次让他向一边倒去。

“这样还说能走……”谢云峰及时撑住他，叹了口气，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闭上眼。”

江延晟一呆。

“闭上眼……停车场的灯太亮。”

江延晟不明所以，但他没问什么，安静地闭上眼。他听见车门关闭的声音，接着是遥控车锁咔哒一响。

“回家了。”谢云峰道。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次旋转的幅度比刚刚大得多。江延晟惊慌地睁开眼，被停车场的顶灯一刺，又闭上。

怪不得谢云峰说的是灯太亮，而不是灯光……

他被谢云峰打横抱了起来。

“回家。”谢云峰道，“可以用我的风衣领子挡光线。”

江延晟睁开眼。

从这个角度看谢云峰依旧是那张被粉丝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脸，但脸上罕见地没有那种温和的笑意。他下巴的线条绷着，嘴角紧抿，好像在生气。

江延晟沉默着伸手拉起谢云峰的风衣领挡在自己眼前，迟疑了一会，轻轻把头靠在谢云峰肩上。

谢云峰抱着他一直走到电梯间，才扭头轻声对他说：“延晟，帮我按一下电梯。”

江延晟松开他的衣领，转脸看了看电梯的按钮，思考了一会，才伸手按了一下。接着他又把衣领挡在眼前，头靠回了谢云峰的肩。

“再帮我按一下楼层。”谢云峰踏进电梯后又在他耳边轻哄，“26层。”

这一次江延晟思考了更久，似乎辨认数字对他来说太困难。他把手指放在26上，指尖似乎有些颤抖，听到谢云峰说“就是这里”才放心地按下去。

到了家门前，谢云峰不得不把江延晟放下来去开门。江延晟依然靠在他怀里，比刚刚更加萎靡，看起来似乎动都不想动。

“怎么了？”谢云峰轻声问。

江延晟依然微闭着眼，良久才极小幅度地摇摇头。

谢云峰赶紧开了门，直接把人抱去了卧室。

他自己的卧室。

谢云峰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凝视着江延晟。

江延晟虽然痛得昏昏沉沉，却也清楚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客房。不然，这房间里为什么有一股谢云峰身上的香气……

夏瑜说过那种香水叫什么来着？

江延晟记不起来了。

“躺下来有没有好些？”谢云峰问。

安全的平躺确实是目前最舒服的姿势。疼痛似乎轻缓又坚决地沉到脑后，紧张的前额渐渐放松。江延晟趁这个功夫赶紧回答：“好一些……刚才是因为电梯。”

他顿了顿，解释道：“头痛的时候有些晕电梯。躺下来就好多了。”

他说话依旧是费力，但起码能说出比较连贯的语句。谢云峰又碰了碰他的额头——有些冷汗。

他随手抽了张纸巾，轻轻擦掉那些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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