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奔逃(1/2)
后来他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他审视内心,却从不知道究竟对她怀着怎样的情感。他常常做梦,有时候会梦见第一次见她的场景,她红裙曳地,挑着眉笑地倾倒众生,眼神里却并没有什么温度;有时候会梦到他们一起去春游的场景,她穿鹅黄的衫子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梦里的她总是面容娇美,笑得倾倒众生。也许在他心里,她始终容颜如旧。最后他终于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常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那棵她亲手种的桃树下,有时候睡着了,有时候喝醉了,然后喃喃地念上一句诗。那句诗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十岁那年,家乡里发生了大旱。家里的爷爷奶奶拖着病躯为小孙子到处讨饭,最后终于饿死病死家中;父亲本就是个不管不顾只是每天喝酒逛窑子的货色,见状早早卷了家里仅剩值钱的一些物件儿跑了路;母亲每天照顾着年幼的他,又得出去要吃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衰老虚弱了下来。
大旱让整片土地干涸,家里本来有点钱的人早已举家逃命,剩下的老弱病残苟延残喘。渐渐地比饥饿更恐怖的瘟疫蔓延了开来,这可真是人间地狱。母亲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握在尸体手里的两个发了芽的小土豆,又把藏在灶台下的一个缎面儿小盒子挖了出来,哆嗦着双手交给他,终于把他搡出了家门。
他哭着跌跌撞撞地走,边走边回头,看着衣衫褴褛的母亲跌坐在房门的坎儿上,有气无力的朝他微笑挥手。他不敢停下,因为母亲跟他说,你要走,往前走才有活路。他牢牢地记着这话。脚磨破了皮,磨起了水泡,他还是走,趁着天将黑终于走出了镇子,在一所破庙里栖身。
他从破庙的地上搂了许多的稻草,铺了个床,又盖了些在身上,心里渐渐觉得暖和起来,困意也阵阵袭来。他睡了过去,梦中是娘在灶台上忙活的身影,看见他笑盈盈地走过来,用帕子擦掉他脸上沾着的泥土,打了水给他洗手,又牵着他走向饭桌。爷爷奶奶和父亲都坐在桌前,招着手笑着。桌上放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炖肉,白白香香的馒头,他伸手去抓,一下子醒了。
还是那个阴冷的破庙。他突然闻到了焦糊的味道,爬出了破庙望向镇子的方向。
镇子起火了。
火光冲天。
一刹那他手脚冰凉。这火大的有些不正常,卷杂着灰尘染红了半边的天,将黑夜照地通明。
他想跑回去看看母亲怎么样了,太过疲乏和震惊让他一下子腿软的站不起来。这时候听着渐渐有脚步声和说话声接近,他赶紧钻入摆放佛像的台子下,搂着稻草遮住了身子。
进来的是几个士兵,穿着盔甲。他们卸下盔甲用布擦拭着,又点起一堆火,连带他都沾染上了暖意。几个人讨论着在镇子中遇到的惨景,抱着孩子饿死的母亲,手还维持着向上乞讨的姿势;枯瘦的老人想跳井自杀,干枯的井里不剩一滴水,老人一头栽下去,摔得不成人形。几人说着均是摇头叹息。
他从话语里得知,这几人是从京城来的兵,因为善后的工作最后一批离开。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正是为了烧掉这个,被贫穷、干旱和瘟疫吞噬殆尽的小镇子。镇子离京城不远,若是难民四散奔逃,让瘟疫随之传播开来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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