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1)(1/2)
“做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坏了吧。”郑北君提着行李下了车,他对夏栀倒是真的疼爱,自己都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还舍不得让他拿一点东西。
但是夏栀当然猜得出他的心思,又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受累?连忙伸手要去接,一边说道,“北君,天都快要黑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他说着四下望了望,浅笑道,“还好,这附近旅店还挺多的,今晚不愁没地方落脚。”
而郑北君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一双眼睛里满是歉意,“对不起,小栀,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让你住好的酒店,只能先委屈你了。”
夏栀轻笑两声,抓住了他轻轻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没关系啊,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怎样都高兴。”
他本就是善解人意的性子,更何况是对自己的爱人,伸手指了指旁边一家小旅店,“就这里吧,看上去环境也不错,我很喜欢。”
其实都是假的,他那样的出身,住的从来都是五星级酒店,哪里出入过这种地方?
郑北君搂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亲昵道,“小栀真是好孩子。”
夏栀脸皮薄,瞬间就红了脸,注意到旁边有人,连忙推了他一把,“好了,有人在看呢……我们先进去吧。”
“好。”郑北君说着就拉起他的手。
这家路边小旅馆只有两层,加起来有七八间房的样子,规模很小,也很破旧,墙壁龟裂,风一吹就有碎片簌簌而落,老化生锈的水管裸露在外,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整栋楼看上去脆弱得仿佛随时要倒塌一般。
旅店门口站了两个青年,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一个人嘴里叼着烟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另一人也靠着墙壁,低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眉眼。
夏栀有些发毛,向郑北君贴近了些,不安地抱紧了他的胳膊。
郑北君自然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几个青年不是善类,绝不多做停留,将夏栀的脑袋向自己怀中按了按,加快了脚步走进旅馆,还在他耳侧轻声安慰,“没事的,别怕。”
然而,那个青年却忽然将嘴里的烟头一吐,正落在夏栀的脚边,火星险些溅上他纯白的皮鞋。
夏栀打了个哆嗦,郑北君戒备地望着几人。
那青年一脚踩灭了烟头,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低沉的声音,“抱歉。”
郑北君自然不会相信,方才的行为摆明了故意而为,可是他们两人出到此处,不好再横生枝节,只得忍耐过去,稍微一点头,便继续向旅店内走去。
那几人倒是没有再做些什么,只是默默地一路盯着两人走进旅店,拿了钥匙上了楼。
“那小子穿戴不像是普通人,啧……怕是要倒霉了。”方才抽烟的人似叹非叹地说了一句,把头转向了一旁靠墙站立,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青年,“季堂,你同情他吗?”
“同情个屁。”他不屑地轻哼一声,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一看就又是哪家小少爷离家出走了呗,一个个的都不长脑子,你能管得过来?”
“也是。”那人又点点头,“他身边那个男人……”说着像是忽然想通了似的,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操了……这世道还真他妈全是看脸的,人渣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皮囊都能去勾引人了……”
说着,他憋着笑把头转向季堂,“诶,我说季堂,你也去找个人傻钱多的王老五包养得了,不然你这么好看一张脸不白瞎了。”
“去你妈的。”季堂抬腿就往他后背踹了一脚。
他连忙向前一闪,“诶,今晚江哥叫我过去喝酒,我可就不陪你了啊。”说着逃也似的跑开了。
季堂扭头又看了看那间旅馆。
刚才那小少爷倒是一副高兴的模样,是有多喜欢身边那个人啊,不过也就是在今晚了,肯定得被吃干抹净。
不过又能怎样呢,都他妈是活该。
季堂想着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垃圾桶,响声惊动了几只躲在暗处的野猫,一溜烟儿地窜走了。
季堂也不多作停留,他也并不觉得该给予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多少担心和同情,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能为了一个野男人就抛弃一切的人能好到哪里去?过了今晚,再怎么穷困潦倒痛不欲生也都是自找的,再怎么不服气不甘心也得认。
和那些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不同,季堂十二岁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命这东西,有时候不认不行。
夏栀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窗帘并未被拉上,一睁眼就是刺目的阳光。
“唔……”他轻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北……北君……”他轻唤了声,下意识地伸手向后摸去——因为小旅店内只有大床房,房内也没有沙发之类的家具,因此两人昨晚这才同塌而眠,却是盖了两床被子,但夏栀伸手,只触摸到了早已经被掀开的凌乱的一片冰凉。
他瞬间清醒了一些。
——北君去哪里了?
“北君……”他有些费力地从床上挣扎起来,四下望了一圈也没能看见郑北君的身影,顿时便慌了心神,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北君,你在哪儿……”
无人回应。
更加可怕的是,他发现不见了的不仅仅是郑北君这个人,他们昨晚拿进来的所有行李,都和郑北君一同消失了。
他刚想要去伸手拿放在柜子上的手机给郑北君打电话,登时当头一棒。
没有手机,甚至连他戴在手腕上的手表都不见了。
巨大的恐惧狂潮一般瞬间将他淹没。
碰巧这时,旅店老板又推门而入,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天生一张刻薄面相,声音又尖又细,直戳人的耳膜,大概因此,到现在仍是单身。
不等夏栀反应过来,她倒是先开口了,满脸惊讶,“诶呦,这怎么还有个人啊?你没和你哥哥一起走?”
“……哥哥?”夏栀不禁有些发愣。
“就是昨晚和你一起来的那个,那不是你哥哥?”
她自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其实是一对恋人,夏栀当然也无心纠结,连忙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那我怎么知道?”她一摊手,云淡风轻道,“早起五点多的时候他就退了房,拿了行李走了。”
“走了?”夏栀跳了起来,“怎……怎么可能?是不是您看错了?”
老板当然就不愿意了,声音又尖锐起来,“我骗你做什么?真是不识好歹……你还住不住了?住就赶紧交钱,该收房了。”
夏栀哪里还有一分钱?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是什么感觉。
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老板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反而开始关切地询问起来,“诶,小伙子,我看你穿得也不差,该是大城市里来的,怎么到了云城这个小地方来了?”
夏栀已经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我不知道,是北君带我来的……”
听到这里,她早已经猜出了十之**,冷笑了一声,“那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她问道,“他也不是你哥哥吧,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夏栀脸色惨白,神情恍惚,根本听不清她的问题,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提醒着他:他或许……被骗了。
不仅仅是被骗了,还被骗得彻彻底底,一干二净。
可是……可是郑北君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怎么会骗他?
夏栀甚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每一个细节,那时候他刚刚进入大学,一个人在学校的公园里闲逛的时候就看见了在长椅上画画的郑北君。
他自己也是学美术的,自然就驻足多看了几眼,更何况郑北君是个顶好看的男人,三十岁左右,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眉宇之间透着的都是儒雅淡泊的气质,光是坐在那里聚精会神画画的模样,本身就已经像是一幅画了。
“美术学院的学生?”郑北君发现了他,便抬头唤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坐啊。”
看着他的笑容,夏栀真的觉得自己就这样坠入爱河了。
似乎是毫无意外的,两个人不久后就在一起了。
郑北君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时不时办个画展,算得上逍遥自在,可夏栀的父亲是当地最有名的企业家,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两人的差距可见一斑。
可夏栀第一次恋爱,热烈而真挚的感情怎么会容许因为这样小小的阻碍而被牵绊?他仿佛用尽了自己毕生所有的勇气,在自己的父母面前说出了自己喜欢一个男人的事情。
不过他却是不敢说出郑北君的名字,不然凭借他父亲的势力,非得把郑北君给卸了不成。
果然,夏父大怒,一气之下就把夏栀关了起来,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后来呢,后来呢……
在他们进了房间之后,郑北君铺好了床,给他倒了杯热水,摸着他的脑袋笑笑,“快睡吧,今天你肯定累了。”
……
夏栀浑身发抖。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了,自己真的被骗了,在这场他自认甜蜜的“恋爱”里,另一方怀着不纯的动机接近他,而自己却毫无察觉,所以最后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他捂着嘴,哽咽出声。
老板终究于心不忍,“诶,小伙子,你先别哭,我帮你联系下你的家人吧。”
夏栀摇摇头。
别说是他根本不记得父母的联系方式,他父亲的地位身份,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轻而易举就能联系上的?
“这样吧。”见他还是红着眼框一言不发,她又继续安慰,“好了好了,你别着急,办法肯定还是有的,这样吧,我带你去附近的警察局,你丢了的东西怎么也得找回来,说不定还有办法帮你回家呢。”
夏栀眼前一亮,“真……真的吗?”
老板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却着实是个热心肠,对夏栀又是安慰又是帮忙,毫不吝惜自己的善意。
他连忙鞠躬,连连道谢,“谢谢您,真的谢谢……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着什么急啊,你看看你现在,快去先洗个脸。”看他又是感激又是急切,老板捂嘴直笑。
夏栀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眶红肿,鼻头也发红,鼻涕一抽一抽的,发型凌乱,肯定是一副几位狼狈的模样。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便向洗手间去了。
老板站在原地,脸上忽然扯出了个古怪的笑容,掏出了一部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压低了声音,“肖哥,你要的好货,我给你找着了。”
片刻后,夏栀整理好从洗手间里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来时的白色针织毛衣,微微卷翘的短发贴着脸颊,衬得肤色白皙,眼神干净得仿佛能滴水,虽然眼眶还并未完全消肿,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乖巧极了的漂亮男孩,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
“走吧。”她早已经准备好,等他一出来就对他叫道。
夏栀还在不停地道谢,“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老板抿唇一笑,心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傻却是真的。
警察局确实不远,两人走了几分钟就到了,云城经济远不及夏栀曾经所在的城市,更何况是处于边缘地区,就连警局外部也是破破烂烂,又处于背光地区,看着活像座闹鬼的危楼。
不知道为什么,夏栀莫名有些害怕。
“愣着干什么,进去啊。”
“啊……哦。”夏栀应答着迈上台阶推门进入。
“不好意思打扰了。”他说道,正看见接待室里两个人正拿着一副牌百无聊赖地打着。
一人闻声微微抬眼,仍透着股慵懒,慢悠悠懒洋洋地开口,“有什么事啊?”
夏栀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地交叠在一起摆弄着衣角,“警察叔叔,我……我想报案。”
“报什么案啊?”声音中仍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
“我……我想回家。”夏栀说道,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里添了些呜咽。
干净的小脸惨白惨白,楚楚可怜的模样,纵使是铁石心肠,看了都没法不去心疼。
一个警察起身,冲他一扬下巴,指了指另一个房间,“走吧,跟我去那里面说说详细情况。”他说着又添了一句,“你自己进来。”
夏栀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并没有多想,径直就朝着他指的方向推门进去了,还不忘回头望了望旅店老板,她就冲他轻轻一挥手,“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夏栀点点头,进了房间,顺手就把门给带上了。
这时老板和警察的神色都变了变,那警察向她走进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东西呢?”
她不慌不忙从兜里中掏出一小粒胶囊,笑了笑,“你就让肖哥放心吧,我的货绝对是最好的,不过第一次剂量先少一点,那小子怕是富家公子哥,指不定多金贵,可别把人给玩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挠挠头不耐烦地说道,伸手将胶囊接了过来,“肖哥一会儿就来,你赶紧走吧,完事了再说。”
“是。”她忙笑了笑应道。
片刻后,方才那警察端了杯水进了夏栀所在的房间。
房间内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一张沙发,和老旧的设施一比倒是显得崭新干净,只有一点让夏栀觉得奇怪,整个房间里,竟然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坐吧。”那警察说道,将水推到了他的面前,“先喝点水,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说着也跟着坐下了。
其实夏栀此时并不觉得口渴,只是水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多年的教养告诉他不能失了礼貌,便举起被子喝了一口,开始说起事情的经过。
当然,他也没脸说出自己跟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私奔的事情,只是说了自己遇人不淑识人不善,最后落得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境地。
没过几分钟,他忽然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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